两百五十四正途(1 / 1)
这回,我没有再去阻拦了。看着他端起杯子,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又喝了一大口。我也说:“好,我来陪你。”也喝了一口。酒就像是一枚生涩的苦果就咕咚一声吞进了肚子里。
老板端着两碟凉菜过来,就看到我和周面红耳赤得相对着,杯里的就只剩下一小半了,就劝道:“两位,先吃吃菜。你们这样喝法都会喝倒的。来,尝尝我这里的菜,绝对是不错的。”
我感觉胃里像被一只手正在不安分的捏揉着,,一股股的酸水就要涌上来。赶紧拿起筷子,夹着菜,大口大口吞咽着。
周索性就趴在桌子上,从手臂处就露出长着白发的脑壳。突然他抬头说:“有烟吗?”
我就把口袋里剩下的半包烟丢到了他的面前。他就迟缓的抽出一根。在手里捏揉着,就歪叼在嘴上。然后又双手摸了一圈衣兜,又上下掏了一把。
我又把打火机丢到了对面。他自嘲的笑笑,点燃。吸了一口,烟旋在嘴里还来不及吐,就憋不住的咳了起来。那撕心裂肺的咳,像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倒出来。整身体绷得像一支蓄满力的弓。我费力的起身,就摸着桌子到了他的身旁,说:“不要紧吧!”一只手就在他的背上轻敲着。
老板闻讯从厨房里出来,我说:“有没有白开水,倒一杯过来。”
老板就急慌忙慌的又进去,出来时就端了一杯过来。我接住,问道:“周老哥,来,喝一口。”
周艰难的抬起头,那烟卷已经烧了一半还捏在手上。我就把杯口凑到他的嘴边,他抿了一口。才安静下来。说:“没事的,你给我歇一会,我马上就好。”又把头低到臂弯里。
我就把白开水放下,把剩下的白酒端给了老板,示意他拿走。他犹疑着,我点了一下头,轻声说:“拿走,他已经不能再喝了。”老板才端着酒杯走开了。254
这时候已经是七点多了。透过饭店的落地玻璃门,路上已经没有人了。只是从不远处的大街上传来热闹的音乐声。那里应当是张灯结彩,已经在倒计时开始迎着接新年的到来。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不看,都知道是小金的。我还是接了。小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一个朋友喝醉了,我正陪着他。他醒了,我就回去。”
小金说:“你快点,都几点了。”不痛快的挂了电话。
我想想还是给父母打电话。电话响了,母亲在电话里战战兢兢的问:“你是谁?”
我叫了一声,“妈。”
母亲惊喜道:“刘明吗?”
我答应说:“是我。我已经回来了”
母亲像跑了一百米一样,气就喘不匀的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我说:“我今天早上回来的。明天到你家里过年。”
母亲应声道:“好!”
我说:“明天见面再说吧!现在不说了。”打完电话,我心里略微舒服一些。周还是趴在桌前,周竟然打起了鼾。桌上的火锅酒精已经燃尽,那最后淡蓝色的火苗像一面旗帜扯起,又突然寂灭了。我试着碰了他的胳膊,鼾声停止,嘴里又吧嗒吧嗒的吃着什么。我说:“老哥,醒醒!”
这时他才把头扬起。睁着混沌的眼,像不认识这里一样。然后像洗脸一般用手抹着一把脸,歉意的笑着说:“我,我怎么睡着了!”也不看我,就又端起玻璃杯,贪婪的喝了一口。咽下,也没有说话。笑容尴尬的挂在脸上。
当然,我也没有说把酒换成了水。他也没有提。我就又叫了老板,“再倒杯水过来。”老板屁颠屁颠的拎着水瓶过来,给周的杯子加了水,又转身取了一只空杯子,放在我的面前。我拿起地上的水瓶说:“你忙去吧!这里还是我来吧!”
老板就把手搭在额头上,招呼说:“那就多谢了!”就又进了厨房里。
周说:“我出去一下,买包烟过来。”就踉跄着起身。
我指着他面前的烟盒,说:“这不还有吗?”
他说:“总不能老是抽你的。”
我说:“这不都是一样的。”就伸手捡起烟盒,抽出一支递给了他。他也接住。又拿起打火机替他点燃。他深深的吸着。在烟雾腾起的霎那,摇了摇头。面目旋即就变得暧昧不清了。
他就这样打开了话匣。他说:“妈的,老子曾经也风光过,光手下的小弟都有十多个。在这里,不要说小混混了,就是派出所的民警见到我,都要打个招呼。”一说及过去,他脸上就放着光,似乎是脸上依旧残存着过往的荣耀。
“可是。”就像是一块乌云就遮住了他的脸。他也低下头。晃悠了一下脑袋,又叹了口气,说:“自从坐牢以后,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就闭上眼,吸了口烟。
本来我是隔着一分钟就掏出手机看一会。我是在等电话,可是偏偏的电话就是不响。一旦小金来电话我就立即撤了。可是现在周抛出了一个巨大的疑团,像魔术师手里的一块黑布把整个人都包裹住了,就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就等着他慢悠悠的吐出烟雾,又一丝不纳的被鼻子吸了进去。又从嘴里喷了出来。然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我有些亟不可待了。见他半天都没有说话的意图,才咳了一声,说:“你,你怎么还坐过牢——”
他却说:“有的东西不想说了。”可能是饿了,他就拿起筷子,操了操已经冻成一坨冰的火锅,夹上沾着白花花油的一块肉,就毫无顾忌的塞到嘴里。腮帮子夸张的嚼动着。然后又伸手去夹。
我其实是等不及了,但还是不得不说:“都冷的,我去叫老板再加点酒精。”
他说:“不用。”自己就放下筷子。然后又喝了一口水,才解禁说:“我是被一个兄弟害的。你知道我们这些人,不都是打打杀杀拼出来的。有几个好兄弟帮忙着撑起来的。有一回,在ktv里,一个兄弟和一帮人干了起来。我上前去劝架。那伙人见我也给了我一拳。我当时就恼了,就瞅到茶几上的西瓜刀。就给了一人一刀。当场血就溅了投影墙上。现场的人都吓呆了,都纷纷的逃走了。我当时傻掉了,脚也迈不动,直到警察来,手里还攥着刀子。”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却粲然一笑。说:“像我这样混了一辈子,没意思。幸好那家伙没死,我也坐了几年的牢,可是出来后,没人认识你。我也拼不动了。”那肿胀的眼皮低落下来,像两块厚实的幕布。
这时,老板已经脱下了白色的围裙,询问说:“两位,吃好了没有?都快点十点了。”
我也像是刚睡醒,就说:“好了。耽误你时间了。”眼看着周,说:“老哥,今天就到这吧!饭店要关门了。”他没有动。
我问:“老板多少钱?”伸手掏钱。老板就说了一个数,拿着点菜单过来。
他的眼睛像青蛙的眼就噗嗤睁开,就厉声道:“你敢收他的,老子就让你开不了店。”
老板就瑟缩着把伸出去的手就收了回来。看着周。我说:“老哥,你干什么?人家小本生意也不容易。”我误会了他,以为他不准备付账的。
他掏出钱来,直杵杵的递到了老板面前。老板接住,点头哈腰道:“谢谢,谢谢。”就送出门。
周在跨出门,又回头,用手点着店主,说:“给你提一个建议,这,这菜怎么都是冷的?”一个饱嗝就及时的阻止了他后面的话。我扶住他的肩,说:“走啦!”
一个阵冷风就在门外推了我俩一把,我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衣服。我把脖子缩进了衣领里。喟叹了一声:“真冷啊!”就想起前天还步行到了矿上,现在已经站在这里。
我跺着有些麻木的脚,说:“你家在哪?我打的送你回去。”
他大手一挥,说:“你看我还像是有家的人吗?我是四海为家。”他爽朗的笑了起来。在有些静寂的午夜,就传出去老远。他说:“要不,我送你回去!”
我又递给了他一根烟,说:“不用的。”伸出手抓紧他的手,使劲的摇了摇。说:“那你慢走。”
就见他迈着有些潦草的步子,摇摇晃晃的往前踱去。走了五米,他停下,把头藏在衣服里,点燃了眼。火光亮起的瞬间,迅速得勾勒出他的背影,然后又坠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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