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咫尺江湖(1 / 1)
五年前是令乔银忠终生难忘的一年,那是辉煌的一年,从普通民警升任一个派出所副所长。三年前同样令乔银忠终生难忘,但那却是因为刻骨铭心的屈辱。就在那年的元宵节前两天,乔银忠被捕了。也怪,一直以来,身上的警服给他带来了数不清的奖章与荣耀,也始终让他成为一个争议性人物。
吃警察这碗饭,他不是三天两天了,从下边爬上来相当不易,当了副所长,工作给谁干,主要的是看领导意思,谁铲得硬,就给谁干,领导不好,拍屁股走人,二大爷不伺候你了。他也是有性格脾气的人,至于成绩,谁家也都差不多,不是很计较的事。
当天,乔银忠正在300多里外追捕一个杀人越货的逃犯,忽然手上的通话器里说局里有紧急会议,只好安排其他人继续开展工作,自己调头开车返回了局里,路上忽然心里觉出哪块不太对劲儿,一边开车一边给局里的哥们打个电话过去,对方说不知道开会,事儿就有点让人琢磨和疑惑了。不过也没往坏处想,什么事呀,这不逗人嘛!
方向盘一打,调头又往回开。
政治处逗他,不是一次两次了,下乡办案,一些单位和村子满招待,都是明白场面的人,乔银忠安排人杀牛,烀的牛肉腱子,氽的牛肉丸子,搁的小白菜、香菜、粉*。隔老远就闻着牛肉丸子那个香,跟他干活就是这个好,嘴不亏,再忙,经费再紧张,干活前伙食他都摆在前头,有的人找个由子进去一瞅,春不老小白菜那个绿,香菜那个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让人都馋。
乔银忠在下边当个派出所副所长,才一年多,成为一个正经所长了,一表人才不说,办案一套一套的,贼精贼会说话,贼能办事
。局里领导都挺满意,差不多把他当成自家人了,可也出过一差二错。
晚上,在农村小火炕上查够案子,看完卷宗,一伙人也放赌,闲时围起来支桌耍个小牌,不是个个耍钱鬼,但是他们都好玩,离家远了,回不了家了,没有老婆在跟前,只好自己找点乐子。不太在乎输赢,一块儿喝个茶水,打个小麻将,看个小纸牌。
那天回去,有人一见他还问,“乔所,不是叫你回局开会吗,这么快就回来了?”“开个屁会,逗我玩呢。”手一伸扒开一个脑袋瓜子,上桌就打麻将,乔银忠收底拿起来一看,一张红中,天合一个大三元。他哈哈一乐,一乐就完,差点儿驾鹤西天。
他的车牌号明晃晃停在院子里。一个多小时后,乔银忠起身离开牌桌,打算出去撒泡尿,去看一看回来再接着玩。当他走到他的车位时,突然四周窜出十几个警察,不由分说把他扑倒在地反绑起来。乔银忠完全懵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问也没人回答。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乔银忠想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误会,很快就会弄清。
直到他被带回局里,看见家里的大人,老婆和岳父岳母都被抓来了,这才意识到问题很严重。终于他被告知,他因涉嫌受贿被逮捕了。
这tm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银忠当时一头雾水,江湖之中,有人常说警匪,警匪,爱把“警”放在前面,随后才是一个“匪”字,说明并不简单,虽然不同观点和场合用上这句话的含义或许完全不同,但多少也可从字面上理解到一些江湖本身的东西与险恶,两种人,本是水火不容,都在江湖上混的风生水起,都是高风险职业,谁也逃不了一脚监狱,一脚社会的魔咒,要说个个手脚干净,那是纯扯蛋。
有人找你送钱,收不收?偷摸塞你包里要不要?一个办案的人,开张就得罪人,收了就是病,所以他十多年来没少让人告了,不过,这次局里领导事先一点一滴口风不漏,使出这样一种办法,前所未有,的确让乔银忠很受伤,虽然他聪明能干,却也是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糗事。
这个事,虽然后来他侥幸又说清楚了,但相关部门给出的调查结论却并不乐观,也没太大问题,没他多大事,但是他乔银忠毕竟不是彻底脱得了干系,影响很大,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缓过来这口气,幸运的是接着不降反升,直接调到局里一步到位当上了刑警大队长。
那天回到家里,老婆胡秀丽拿出一个观音像、一个香炉和三柱香
。她将观音像和香炉放到好,然后很虔诚的点燃香插好于香炉上,站在那里双手合十作祷拜状。
原先乔银忠是不信这一套的,一看这个就心烦,这时,不知什么触动了他哪根筋,乔银忠从另一侧走出来。这个29岁的汉子,通过自身的一些事情后,对眼前老婆习惯成自然的举动有了新的理解和感悟,灾难最终没有降在自己的头上,到底是哪些东西在起作用,不很清楚,但他满脸红光,气色极佳,一副志得意满的派头。
他手里拿着一叠钱。乔银忠看到老婆在那里祷拜,便摇摇头笑道:“秀丽,你又来这套了!”胡秀丽刚好祷完,便扭脸说:“我对你说过多少遍了,在我祷告时,千万别打岔,那样子会不灵的。好在我刚好祷完。”
乔银忠笑笑:“我就不相信什么祷不祷告。”
胡秀丽伸手一戳乔银忠的额角:“今天是你的生日,也是我们结婚九周年的纪念日,我不许你乱说!”
乔银忠宽容的摇摇头笑笑:“我们是马列主义,唯物主义,人民警察,无神论者,是不应该相信神啊道啊这些嘛。”胡秀丽又是一戳他的额头道:“这些年来,你仕途顺利,从一个小交警,慢慢升到现在大队长的高位,如果不是菩萨保佑?想得美!”
乔银忠嘴角含着一丝笑意:“你看你看!我能有今天的事业和成就,全靠我自己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奋斗,也是领导信得过咱,兄弟们肯出力挺我!”胡秀丽一句比一句响亮的噎他:“我不是抹杀你的奋斗和实干!但是如果菩萨不保佑,奋斗和实干就等于空中浮云对不对?”
乔银忠还是一派见惯不怪的样子:“好了,不跟你说不跟你说。”
胡秀丽还是步步逼进:“还有,如果没有我这个贤内助给你出谋划策,你能官运亨通吗?”哈哈,乔银忠使劲打了个喷嚏,作个无奈的手势,笑道:“那当然,谁叫我是模范人物呢!”胡秀丽也笑了,自信又满意地:“我领你上太鲁阁求签,老和尚是怎么说的你忘啦,咱儿子不就是那年出生的吗?就是要把你管得严严的!要不是我管得严,你一有事我就到处找人,咱这个家是现在这个家吗?你不在吃大亏才怪!”
乔银忠一想,嗯,也有道理:“老婆有功,老婆有功!有你在,我会平安无事一路顺风!”
这时,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人来登门拜访,这是一个嫌疑人的姐夫,叫迟洪生
。迟洪生递上手中的一把花束笑颜道:“乔大哥,我首先祝贺您生日快乐!同时也对你和爱人的九周结婚纪念日表示最衷心的祝贺!祝你和嫂子长命百岁,白头偕老,幸福美满!”然后又把一个厚厚的牛皮纸大信封按在茶几上,啥话也没说,乔银忠拍拍他的肩膀表示领情。
胡秀丽嘴角挂着笑说:洪生的嘴巴就是抹过油,逗得我们开心。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的纪念日,他的生日?”
迟洪生哈哈大笑:“我是谁啊,我是乔大哥的兄弟啊?大哥对我说了,你们的九周年结婚记念日暨乔银忠生日,一不通知亲戚朋友,二不接受同事朋友们送礼,三不到酒店搞排场,所以我就为你们物色了一家酒店,小规模地大家热闹热闹,大哥大嫂给面子吧?”
胡秀丽一愣,瞟一眼丈夫:“哦,还出去吃饭哪?”
迟洪生道:“对啊。我知道大哥的事刚完,还挺好吧。心里烦,劲儿还没过去,但是那里安静,空气好,鸟语花香的。都是家里人,出去开心一下子吧,怎么样?”胡秀丽看看乔银忠:“唉,你定吧,我不管了,怎么说呢……”
以往,每年到了这个特殊日子乔银忠都必定是要当仁不让地高调庆贺一次,今年情况同样特殊,心里话是不想这个时候出去闹腾的:“地方要是不错,就去吧。咱们今天的生日啊,大难不死,真可以比肩古人了。”胡秀丽白他一眼:“你又说什么啊?”乔银忠说:“算了算了,今天好日子,不说丧气话了,走,等儿子放学回来,喝酒去!”
到目前为止,乔银忠曾经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第一次是在11岁那年,为了省钱扒火车去看**,急速的拉煤车还没进站停稳就急着往下跳,差点儿没摔成肉饼子。
第二次是在刚当刑警那年,突然而来的大追捕,让他险些在与持枪歹徒交火中早早入土。
所以,过去他心里曾经不满老婆胡秀丽背后烧香拜佛,但说实话,慢慢地,观念更新了,佛法入了心,尽管他并不是居士,也不会真的相信它,不过,偶尔他会跑马观花,办案途中到一些大小庙宇去拜拜,直到现在谈不上一种领悟,也谈不上一种信仰。他想生命或许就是这样翻来覆去的轮回吧,许多事情,使不得半点性子。
本是一个很固执的人,甚至有几分刑警大队长的个性,常常会因为某个问题,跟几个副手和领导争得面红脖子粗,拍桌子大骂,然后胜出或败兴而归
。铁哥们左吉胜曾说过,“乔大哥和我一个脾气,说话明显感觉到一种意识化的自我保护主义,对于与自己相关的人,相关的事,不容别人半分指责。可笑的是,曾经竟然把这美化为对一种信仰的承让,至少还保留着年轻的气息。”
现在想来,确实有点荒唐。
吃人饭,受人管,这是有数的,在局里,乔银忠的确不是一般人物,但再大的本事有时候也得夹起尾巴,让领导三分,谈及将来的梦想,谁不想多赚钱,升官发财。但是领导不高兴了,耽误的就是你几年时光翻不过身,喘不上气。这一点,乔银忠也明白,一些事本来不大,就是有人背后“坏”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整他,万幸的是每次都算是有惊无险。
谁让这是险恶江湖呢,他曾经很郑重地承诺,将来的某个时日,不干警察了,自己将会穿越古朴的转经廊,透过天蓝的苍穹,抚摸金色的寺庙,感受藏红的质朴,体验一种令人窒息的宁静。
现在,他还是深爱这个带着信仰的职业的。因为寺院、和尚、信徒们的虔诚,在他的记忆中徒然增添了几分灵动。然而他不是游走在路途中的归客,只是闲暇之余奔走在山头的路人。他的修为远远不够。
每次品读仓央嘉措的文字,总会给他带来久违的熟悉,就像在异乡遇见儿时的知己。“我问佛:为何不给所有女子美丽的容颜?佛曰:那只是昙花一现,用来蒙蔽世俗的眼,没有什么美可以抵过一颗纯净仁爱的心,我把它赐给每一个女子,可有人让它蒙上了灰。我问佛:世间为何有那么多遗憾?佛曰: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既遗憾,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我问佛:如何让心不再感到孤单?佛曰: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多数带着这种残缺度过一生,只因与能使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时,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拥有它的资格。”
生命的状态,自然为好。就像一个清水出芙蓉的女子,清香动人。从来没有一个人会知道自己人世的路有多长,未来有多远,其实活着就好。他注定还要在江湖之上靠近多年,只盼平安无事,这不仅是余华在他的《活着》里面的真谛,而且就像仓央嘉措的灵魂扣问,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魔与雄,尽在大鼎,请看爽文《大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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