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取舍之间（1 / 1）

山里的秋天来得真切。

今日晨起凉爽，顾小篱煮了些粥，只吃了小半碗，接着来到院中饲喂鸡鸭，而后去到房后菜圃，挑水浇灌。

不知不觉临近中午，有点热了，她回到家里将锅里的粥热了热，这下吃了一碗。

饭后顾小篱又将家中里里外外拾掇一遍，很快无事可做，便坐在院中兀自发呆。

阳光透过房前屋侧的树木，笼罩在顾小篱的身上，如同一张明媚的网，微风来过，那网不停闪动，像是网中有生灵在垂死挣扎。

自从婚事定下，她对小石头的挂念更加强烈，她时常深思，成亲这件事对她意味着什么。

乡亲们知道这件事之后，脸上总是洋溢着欢喜，在村中看到她时便会善意地玩笑或是恭贺，这让本就很少出门的她十分尴尬，于是她自己给自己下了禁足令。

在世人的眼中，女子足不出户是一种该有的德行，在她看来却是不得已为之。

也许是从小石头去城中读书的时候就开始了，没了那个幼童，她好像少了浇灌的花草，虽然生命力顽强，但是少了一些精神，于是不好的感触会更加清晰明朗。

温暖退去的同时，冰冷自然根根毕现。

她知道一切的根源，苦难逼迫母亲不得不做那种营生，也确实给她留下阴影，不过她更在意母亲的感受。

母亲大概习惯了如此生活，已经很久没有说过离开此地远走高飞的话。

母亲将所有的希望都给了她。

可是她怎能欣然接受。

即便她能善解人意的对母亲的委屈熟视无睹，可那些乡亲们眼神中的意味深长和背后的指指点点，总让她如坐针毡。

然而真正禁锢她的不是什么眼神和言语，她并不在意世人的看法，但是她在意世人对小石头的看法。

“石老三的孙子进了城里的大书院。。”

“听说进了书院就能做官，不做官也能发财…”

“你知道吗，小石头做了儒门的君子了，不用应试就是秀才了…”

“那他家可免了赋税了，本来他家就不穷，这下更了不得了…”

“听说跟顾家的丫头定亲了…”

“那丫头生的不丑，就是有一样，她娘在朱家绣坊做工…”

“那可真是，高攀了…”

“可不，说不定以后小石头做大官呢…”

“你眼红啊，你看谁家小子有出息，也让你闺女从小给人当童养媳…”

“我可没那个眼力，有那个眼力也干不出这事…”

…

诸如此类，顾小篱已经听过无数遍。

穷苦将人困在红尘一隅原地打转，然后百无聊赖之下，只能将这一隅的见闻翻来覆去的演绎诉说。

在乡亲们的口中，她从小照顾小石头是母亲的算计，而小石头娶她属于上当受骗。

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这样，当年就是母亲主动提出让她照顾小石头的，但是只有她知道，母亲对小石头付出的更多，对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

世人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于是认定她们母女不甚光彩。

好在小石头的家人不这么想，也许是因为当年征兵时，父亲作为一个猎户，将留在山村的机会让给了小石头的外公，也许是因为他们知道那个野兽也知道的道理。

天寒地冻时要想活下去，互相依偎着取暖必不可少。

所以他们主动提出她和小石头的亲事。

不管旁人怎么看怎么说，至少在他们两家看来是皆大欢喜。

美中不足的是，母亲被那无慧师太逼着做烟之庵的庵主。

孩子是母亲的软肋。

无慧师太就是用她来要挟母亲的。

她怎能对此视而不见，于是年幼时她就暗下决心，要带母亲脱离苦海。

这夙愿比自己的幸福要重要的多。

对小石头来说也许有些残忍，但未必不是好事，没了她，小石头会心无旁骛地追逐锦绣前程，然后娶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夫妻和睦，儿孙满堂。

想到这里，顾小篱有些怅然若失。

这时突然传来马蹄声，顾小篱蓦地回过神来。

“顾姐姐，顾姐姐…”

门外传来小石头的声音。

“这冤家回来了。”顾小篱感叹一句，然后起身去开门。

石长生提着许多纸包进来。

顾小篱一边帮他拿东西一边道：“你没先回家去？”

“一会回去，我先看看你。”石长生笑笑。

到了屋里，石长生将那莲花酥打开道：“我特意给你买的。”说些拿出一块递给顾小篱。

顾小篱接了并没有吃，数落道：“一家全靠石爷爷打猎养活，他年纪这么大了，给你银子要省着点用。”

石长生道：“知道了，难得回来一趟，我特意买的东西，你家一份我家一份。现在是花的家里银子，后天我就要赶去真定府应试，若中了举人就有俸禄供养，到时候外公也轻松些。”

顾小篱听了不言不语，按说石长生去考取功名她应该高兴，只是又想到若石长生中举，二人身份差距更大。

自己刚刚已经下定了决心，此时又何必纠结。

石长生见她不说话，便将胭脂和那檀木盒从怀中取了出来，放到桌上。

“我给你买了胭脂和一支簪子。”说罢打开胭脂盒，又把那簪子拿了出来。

胭脂鲜艳，香气袭人，那簪子也看着淡雅好看。

顾小篱却面有愠色道：“买些吃的还不够，又买这些没用的，我哪里用过胭脂，也不用这珍珠簪子。”

石长生道：“就是没用过我才买的，你这么好看，得锦上添花才好，来试试。”

说些石长生就拿起簪子站到顾小篱身边比划。

顾小篱心中烦闷，拒绝道：“我不试，你起开。”

随手一撩，将那簪子打落地上。

石长生愣了一下，忙捡起簪子擦了擦放回桌上，便坐在炕边不吭声。

顾小篱看见他这模样，知道他心里不高兴了，有些过意不去，却不肯出言安慰，只道：“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回家看看外公外婆和母亲要紧。”

石长生道：“我是不是惹到你了，怎地赶我走。”

顾小篱道：“没有，你刚回来不去自己家，跑我这里动手动脚像什么话。”

石长生道：“我哪里敢动手动脚，手都要被你打折了。”

顾小篱道：“哪里就打折了，上回骨头裂了还是我给你治的。”

石长生道：“我说你用那么大力气，想来我买的东西不合你心意，你一不高兴就跟我分出你我，你治好的胳膊你就要打折。”

顾小篱道：“你不说我还算不清这账，看来用的力气还是小了。”

石长生道：“不就一只胳膊，不劳你动手，我自己来。”说着就伸胳膊往炕沿磕去。

顾小篱忙从椅子上起身向他冲来，想要伸手拦下。

石长生却是假装用力自残，趁顾小篱冲到跟前，一把将顾小篱拉了过来，顾小篱没防备，立刻倒在他的怀里。

四目相对，似有花火悸动而生。

少年的怀抱健硕而温暖，顾小篱一边享受其中一边嗔道：“你哄我。”

石长生只深情凝视道：“你还是关心我。”

“我是关心你这长不大的小…”

话未说完，一个吻已经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