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仇,死结难解_110. 最最酸涩的幸福(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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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子昊为难地沉了脸。

“可以吗?”莫笑从来没这样咄咄逼人过。她红着眼,声音都夹了哭腔,却始终没落泪:“你说过,如果雷鸣霄对我有二心,你把脑袋砍下来给我当板凳坐。我不要你的脑袋,我只要你守口如瓶,可以吗?”

段子昊内疚得头都耷了下去。他皱眉,连掌心的力道都松了几分:“对不起,我——”

“我当你答应了。”莫笑截了他的话。她瞟一眼挂钟,抽了手:“都迟了一刻钟了。”她转身,拧开了门锁。

这回,段子昊就那么傻杵着。他似乎再找不出一丝理由来阻止她了。

会客室里,两个大男人面对面地傻坐着。

欧阳阳打破了僵局:“喂——”他撂过去一瓶木糖醇。

段子昊捻起一粒,扔进嘴里:“你——遇过这种事吗?”

欧阳阳自然是摇头。

段子昊苦笑:“我也没遇过,不想,一天之间送走两个……小侄子。真他妈作孽。”他嚼了嚼:“我老爸成天骂我,不务正业成天鬼混,迟早要遭报应。”他摇头:“没想到真有报应。”他指指天花板:“老天真他妈来折磨我,不是我自己的,也要让我堵心。”

欧阳阳一脸沉重:“想开点,其实,也就是……几个细胞。”他说完却立马皱了眉。

手术室里,莫笑平躺着,叉开腿,吊得高高的。她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只觉得一朝沦作了……牲口一般。自作孽不可恕。她闭了眼,攥紧了拳。

无痛,就是没有知觉,没知觉,就没痛苦。她给自己打气,可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句,“就那个破女人也配跟我生孩子?开什么国际玩笑!”她一直都没哭,这样平躺着,不知是不是特别催泪。鼻子一酸,眼角早已一片潮润。

医生瞥一眼她的表情,好心安慰:“别害怕,很快就过去了。先给子宫消毒,再麻醉。”

莫笑闷闷地点头。她睁开眼,向医生捎去一眼感激,可就一霎,她的目光全然胶着在医生手里的那根冷冰冰的机器插管上。心狠抽一把,她惊恐地睁大了眼。就在她看到医生走到床脚时,她半个身子都禁不住弹撑了起来:“干……干什么?”

“消毒。”

莫笑都不敢看医生手里的……凶器。她有些哆嗦:“这个……会……杀死……她吗?”

医生愣了愣。如果不是在私家医院,见惯了傲娇大小姐,她肯定没耐心去解答这十万个为什么:“消毒是消毒,两样的。当然,一旦消毒,孩子也就不能要了。”

莫笑垂睑,一个劲摇头:“那……不要消毒了。”她没办法在有意识的情况下,接受自己又当一回刽子手的残忍事实。她自欺欺人地坚持着:“给我打麻药。”

医生皱了眉,却还是顾客至上:“那先麻醉手术,再消毒,可以吗?”

莫笑躺了回去。她早已泪流满面。她远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今天是她的战场,却是腹中孩子的……坟场。她做不到心平气和地送她离去。好多个夜,她其实都在幻想,肚子里的宝宝是不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小公主,她的眼,那个男人的挺鼻梁,她的眉,那个男人的薄嘴唇……

她咬着唇,直想逼出这个荒唐的幻念。她不能再想了,再想,她直恨不得去死的是她自己。只怪她,都怪她。如果她带眼识人,她的宝宝不会这样命如草菅。她该是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不该是见不着天日的折翅天使。她死咬着唇都哽咽出了声。

医生睨她一眼,似乎是见怪不怪,捻着医药棉签在她手背上擦了擦。

手背凉凉的,莫笑偏头,泪眼迷蒙中就见一根细细的针管插进了自己的皮肉。她抬头,看着那瓶活像生理盐水的**,一点一滴地注入她的皮囊。

“睡过去就好了。”钱买来的人情味不过是个过场。

莫笑听着,心底冷抽。那些个**,一点一滴,似乎滴滴都扎破血管,像只冰舌奔腾着一霎就吞了她的心,冻得她生疼,脑子也渐渐像被冻住了,眼皮子也结了凌,越来越沉。

“你既然这么讨厌我,说我这不好,那不好,说我像爸爸,干吗还要生我?”莫笑忽然像回到了十几年前,她看到餐桌的那盏白纸糊的灯罩下,莫阿姨执着长长的竹条狠狠地抽着她的手掌心,而小小的她,咬着牙,死忍着疼,还在一个劲顶嘴。

她看到莫阿姨边打边哭:“混账东西!放学不回家,在外头撒野,叫你不回家,叫你不学好,打不死你!顶嘴!好样不学,学死鬼韩建国,打不死你!”

眼皮好沉,她渐渐耷了眼睑。黑漆漆的,她又看见,莫阿姨摸黑,借着拧得小到不能再小的台灯微光,噙着泪,摊开她的小手,轻轻地擦着绿药膏。她还听见,莫阿姨边亲她的手边哽咽:“你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妈妈爱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讨厌你?生下我的小宝贝,是我这辈子最最幸福的事。”

最最幸福的事……曾经这句话,映在莫笑的脑海,安慰了她多少个不眠的夜晚。每每在妈妈歇斯底里、专断独裁的时刻,她总会回想这句话,想着,她也会感觉到酸酸的幸福。哪怕没有爸爸,也幸福。

莫笑忽然呼吸不畅似得大口呼气。

麻醉师吓着了,赶紧跑过来:“怎么?哪里不舒服?是过敏吗?”

莫笑一个劲喘着,就像十几年前的那个晚上,她闷在被子里偷偷哭到快岔了气。也就是从那晚起,她决定做一个乖乖女,听妈妈的话,做真正让妈妈最最幸福的小宝贝。十几年了,她再努力都终究没做到。妈妈偏瘫不遂,她难辞其咎。她似乎怎么做,都是错。可妈妈不管怎样,都在守护着她,这才是……母爱,这才是妈妈。

她算什么啊?她又在干什么?做女儿做不好,做妈妈……更是泯灭天性。她没能耐找个深爱自己的男人,没能耐给孩子一个慈祥的父亲、一个完整的家。她的错,却全然要自己的孩子承受。莫笑,你算什么啊?

耳畔又响起那句,“就那个破女人也配跟我生孩子?开什么国际玩笑!”她忽然死死攥紧了拳。他没心没肺,她怎么能学他?他不要她的孩子,难不成她就不生了吗?凭什么?她的宝贝,为什么要别人来判死刑?为什么?

莫笑忽然半弹起身。天旋地转的,她看到两个世界在重重叠叠地交错。她搞不清是麻药发作,还是她哭岔了气。她哆嗦着去拔针管,血红的**霎时倒窜回一次性输液器。她死劲拔了下来,也顾不上捂手背。她拉着裤子、裙子胡乱地扎着。

“哎——你干什么?”

莫笑一把甩开上前搀扶的医生,就往手术室外逃。

欧阳阳看到这样的莫笑就吓呆了。他狂奔过去扶住她。

莫笑倔强地挣开他。

护士捧着一份文件递过来:“如果确定放弃手术,麻烦签个字。”

莫笑接过水笔唰唰就是两笔。

欧阳阳讶地微张了嘴。

“孩子是我的。我不会因为别人不要她,就不要她。”莫笑拂了把泪。她扭头问主治医生:“麻药……会对孩子有影响吗?”

“麻药代谢很快,你刚刚输入的剂量很小,应该没事,产检密切观察吧。”医生忽然又扭头,瞥一眼欧阳阳,对莫笑道了句,“恭喜,这是好事。”

段子昊站在几步开外,同样一脸惊色。

莫笑深吸一气。她抢在段子昊要开口前,堵回了他的话:“你答应我的,就要办到。我的孩子从今天起就只当没有爸爸。”眸子闪过一道倔强冷光,她忽然又改口了:“不……我会给她找个好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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