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问难(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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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鸣宴始。

端着珍肴的侍女轻移莲步鱼贯而入,将菜肴供奉到众贵人面前的紫檀木盘花几上。

我正偷偷滴溜着眼四下张望心叹这一家子人丁可真是兴旺呐!却听曦儿姐姐轻声唤我,一瞥便见到她冲我使眼色唇语道“上前斟酒。”

我因着神思恍惚,竟未觉察到四下随侍婢子都未曾上前侍候,径直走到朱樉几边,伸手便要去端那白玉鹤颈酒壶。

直到热热闹闹的大殿霎时鸦雀无声,朱樉一脸震惊地看着我,我方注意到这大殿之中除我以外,并无人走动。

我并不知道,王上本出自寒门,性崇节俭,取忆苦思甜之意,一早便吩咐了除夕家宴之上是不许侍婢侍候的,侍婢只需侯在一旁伺候主子回转便可。

虽不明就里,但整殿目光都投注到我身上,我忙瑟瑟缩回手,额上冒出涔涔冷汗。

那殿上中年男子的目光如鹰般凌厉,虽只是轻轻扫过我的头顶,我也仿佛被烈火灼烧了一遭般,心下惶恐不已。

为何他们这样的看着我……莫非我做错了什么?乞求皇天后土观音大士王母娘娘如来佛祖保佑我项上人头一直乖乖呆在我脖子上,不要移地方啊!

结果是,皇天后土观音大士王母娘娘如来佛祖都听到了我的祈祷,并宽宏大量地满足了我的请求:保住脑袋不搬家。

只听殿上男子漫不经心淡淡道,“拖下去,杖毙。”

他说的那样自如随意且平和,仿佛将我杖毙就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微不足道。

侯在那男子身侧持拂尘脸色惨白似僵尸的干瘦老头儿拖长声音喝道,“王上有令,将这贱婢拖下去,杖毙!”

门外侍卫即刻进来五六个,腰间刀剑已取下,径直过来要抓我。

我仍旧不明就里,不知为何上前斟个酒便要被杀头。即使是未曾得令,也不该如此啊!而我却不知道王上最忌讳违令之人,我此等行为便是在挑战他的权威,他非得严惩我不可。

我忙回头焦急望着曦儿姐姐,她却并不理会我,微微低着头,一副温文端庄谦卑有礼的一级婢女模样。

我心下

一沉,心下疑惑且愤怒暗暗骂道,她为何要害我?

眼见着那侍卫过来了,朱樉脸色苍白,却讷讷不敢言。

只听一清脆童声道,“父王息怒,这婢女便是二哥要呈给您的大礼啊!”

我一看,却是朱棣自座席堪堪走到殿中,恭谨跪下说道。

朱樉忙接口道,“是啊是啊!父王,这婢女便是我准备多日的大礼,方才是我唤她上前来给父王瞧瞧的!”

那殿上华服女子也道,“王上不要如此易怒,当心身子。大好的年节,仗杀婢子岂不伤了阴鸷,太也不值。”

那男子并不做声,沉默良久,道,“你上前来。”

我哆哆嗦嗦吓得小脸惨白,这个男子,可以在一瞬间要了我的命去!或者说,这殿中人,任何一个都能要的我的命去!或靠权势,或靠心机。

我意识到他是在叫我,便不情愿地挪到殿中,跪在朱棣身后一米开外的位置。

那男子又道,“到殿上来。”

我便忐忐忑忑地起身朝前走,不长的路被我走得有十万八千里远,仿佛那路的尽头便是我生命的结点。

我正欲迈上那铺了猩红团花毯的汉白玉台阶,却听那华服女子道,“且站在那里罢。”

我便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殿中寂静着,如同一潭死水。

那男子沉声道,“你自个儿说说看,你有何值得活着的,让朕看看放你一条活路值不值得。”

朱樉有些犹豫喊道,“父王!”

那男子声音一冷,“休得为她作伪求情,便由她自个儿说!她若是说得好,朕便饶她一命。”说罢如利剑般的目光落在我头顶。

不知为何,我心中闪过朱棣银质面具下那双闪着坚定光芒的眸,涌起无限勇气。

我挺直身子道,“婢子端月,六根聪慧,七窍玲珑,通天文地理,略懂岐黄风水之术,识得五车字,读得万卷藏书……”

那男子还未听我吹嘘完,便哈哈大笑起来,虽是笑,却叫人觉得更加惶恐,不寒而栗。

他笑声一收,冷冷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欺骗朕!

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娃,竟恬不知耻称道自己六根聪慧博闻强识学富五车!”

我便接口道,“王上英明,小婢子便是除了胆大之外再无他用处。方才所说,确是谎言。”我话音未落,便听见满大殿低低吸气声。

那男子冷笑道,“既是胆大,应不怕死,嗯哼?”

我忙道,“婢子并非怕死,而是尚有使命未完不能赴死。”

他道,“有何使命?且说来看看?”

我便回道,“世人生来皆有使命,贵人有,譬如王上的使命便是一统四海君临天下造福百姓,众妃嫔娘娘的使命是服侍王上;贱民也有,譬如婢子端月,使命便是活到老死。”

那男子听了冷冷一笑,道,“活到老死也能称得上使命么。”

我道,“自然算得上,世间一缕清气,一线魂魄,因着冥冥中某种执念牵引,便凝聚一团,有了形体,便化为人,化身成人是不容易的,需要修炼上千百年。得上天恩宠的变成了贵人,尽享世间荣华,不得上天青睐的变成了贱民。贱民生来虽卑微,但仍需稀罕这条修炼数年的性命,尝尽世间滋味,看遍世间风景,方不负了……”

我还未曾说完,便听那华服女子笑着称赞道,“好好好!甚好!你不过一稚嫩女娃,不过七八岁,说出来的话倒像是一个学究!”

那男子道,“说的话虽荒诞不羁,但也有几分道理。你这女娃的确冰雪聪明,这些都是谁人教你的?”

我原本是将师父平日里说的话将我心中所想糅合一番,便道,“这是我阿爹平日所教。”

那男子坐直身子,微微前倾有些急道,“你阿爹是何人,如今在何处?真真是不世出的人才!”

我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怎的说的人便是荒诞不羁,教的人便是不世出的人才了。

但表面上仍旧恭敬道,“我阿爹如今与我失散,我也不知他现在身在何方。”说着又触动心中酸楚,禁不住鼻子一酸便要落下泪来。

殿上男子长叹一声,摆了摆手道,“你且下去吧。你很不错。”又道,“传令下去,赏银百两,今后随侍公子们上书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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