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心病(1 / 1)
日日百无聊赖,只神思倦怠心气郁结,时常独自望着窗外天幕长吁短叹默默垂泪,玉珠终究是忍不住,道,“姑娘这是怎么了,一连多少天了都没食过一顿正经饭有过一次好眠的!何事这样伤怀!整日愁眉苦脸的!”
我并不答话,只默默垂下头来,拔下一只簪子挑弄昨夜燃尽的牛油小灯盏焦黑灯芯上的结。
玉珠又道,“嬷嬷恐你是被梦魇着了,已叫宝珠去请老爷来了。”
我有气无力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无碍么,何苦又去劳烦他老人家。”
她坐到我身后伸手过来为我轻轻按着攒竹穴道,“姑娘在我怀中躺会儿罢,我哼歌儿给你听,保管教你睡着。”
我轻轻笑道,“你方说宝珠去请老爷了,如今又叫我睡着,莫非义父来了我不必迎了?”
玉珠忙道,“也是也是,姑娘再等一会儿再睡。”
我闭了眼倚在她怀中,幽幽道,“等多久我也睡不着的,便给我靠着罢。”
玉珠便哼起歌来,用五音不全来形容这厮都算是抬举了的,倘若换了平日我一定要愤怒地问她她是不是和我的耳朵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要这样摧残它们,还乐在其中乐此不疲。
然而我心情阴郁,实在难过,便由着她哼。
忍不住又想,朱樉那厮这样久不来见我,可是因着醉倒在曦儿的温柔乡里了?
那日去辞别曦儿之时,她瞧着那样无助那样楚楚可怜,仿佛即刻一缕芳魂就会随风散去,莫非只是为了讨朱樉可怜?朱樉心软得很,曦儿装出一副可怜模样自然得宠。
我便知道,她怎会甘心将朱樉拱手让与我呢?她有的是手段啊。面儿上对你百般照拂,到头来捅你一刀的不还是她么。这便是好姐妹啊。
想着想着玉珠忽的“哎呀”一声,道,“姑娘您拧我作甚,痛极!”
我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咬牙切齿地胡思乱想,不意竟拧着了玉珠的手臂。
忙睁眼伸手过去歉疚道,“我以为是垫子呢……我来替你揉揉。”
玉珠笑着打掉我伸过来的手,道,“无事无事,姑娘也没用多大力气,姑娘怎的与垫子生上气了?”
我叹息一
声,又躺回她怀中,淡淡道,“无事。”
忽的又想起许久前朱樉曾与我说,你将来会是我内宅之人,你要心胸宽大些才行。
是啊,他一王爷,天潢贵胄,身边必定会有许多莺莺燕燕围绕着,如今只一个曦儿我便难过成这样,将来岂不是要难过死?
可是为何这些我明明都知晓,却还是忍不住吃味难过?莫非真像玄旻说的那般,我起了独占之念么?怎么可以!我没有资格,也没有可能独占朱樉一人的。
我充其量也只是个侧妃,与他共结连理白头偕老的,另有其人,应是秦王妃不是么。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命中早已注定我不可能是朱樉的妻子,我却仍痴痴期盼着祈祷着我会是与朱樉举案齐眉的那个人?为什么他明明不能将我视作唯一,却要对我那样好,让我误以为我可能霸占他的整颗心!
越想越难过,眼泪哗哗流出来,滑落到耳边,沾染进青丝里。
玉珠为我轻轻拭着泪,柔声道,“姑娘心中若是有什么苦,就跟婢子说,不必强忍着,枉自嗟叹没个抒怀处反而容易熬出病来。大婚将至,姑娘形容憔悴可不好。”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兴奋道,“饶是什么不开心的事,想想不日姑娘就要出阁了也该满心欢喜才是!做新嫁娘可是天底下最开心的事了!”
我缓缓睁开眼,凝望着玉珠神色忧伤道,“又不是妻室,有何可欢喜的。”
玉珠道,“姑娘别傻了,这话叫外人听见了就不好了。爷那么中意姑娘,将来扶为正室也是指日可待……”
我幽幽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不过是想着,姑子一生便只做那么一次新嫁娘,若是不能做妻室,那多遗憾呢。”
玉珠沉默良久方凄楚道,“这都是命数,我们改不得的。只要嫁的是心上之人,妻室妾室又如何。”
我叹道,“也是。”
方说着,外头有人通报道,“老爷来啦!”
外间便有婢子齐声问安,玉珠忙替我拭了拭脸上泪痕,扶我起身来迎潜溪先生。
我堪堪一福身,跪下行了个大礼道,“见过义父。”
潜溪先生道,“起身罢,身子虚着,不
必多礼。”
又道,“闻下人说你近日身子不好,拖了好些天了都不打发人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不把学士府当家么?有什么事只管告诉你母亲便是!”
他声音威严,虽是说着安抚人的话,听起来却像是在逼问训斥我一般。
我忙道,“是女儿的错,只是想着一点小事,过几日便好了,不必叨扰义父义母为我操心。”
潜溪先生淡淡扫了我一眼,道,“都憔悴成了这副模样,还说是一点小事!在宫中只见你古灵精怪惹人恼怒,却不知竟也有这种时候。”
我心中嘀咕道,臭老头子我便知道你还记着我的仇呢!如今怎样,解恨了吧解恨了吧!哼,幸灾乐祸的老学究。
又冲身后婢子道,“伺候小姐到外间屏风后坐着,大夫等在外头,去请进来。”
我便坐到屏风后,手腕上系着一丝红线,线的另一头则握在那大夫手中,借此来为我诊脉。
我伸出纤指才轻轻勾了一下那红线,便听大夫道,“小姐当心别乱碰。”我一瘪嘴,没意思。
少顷,红线由婢子为我取下,那大夫道,“小姐这病是心病。终日惆怅,心气郁结所致,照着我开的这方子去抓些安气宁神的药,喝了药许会好些。然而最重要的,还是请小姐自己好生保重。”
我哼哼心道,果真是一庸医,说的话都这么走形式。若是神医就该给我开药让我忘却前尘往事,这样一来岂不是就没有了烦恼?
后来我在被逼着喝药的时候,忽然觉得那大夫必定猜到了我心中所想且意图报复,不然这药怎么可以苦成这样?一口灌下去感觉嘴都张不开了,舌头麻木了,什么味道都没了只有苦。
大婚之日毫无征兆的就来了。当然,毫无征兆只是对我这样一个被监管着足不出户,又对日子没概念的人而言。
其实府中自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筹备,宫里的人来了好几拨,纳采问名送聘礼等等,与皇室结亲乃是祖上积德,是光耀门楣的大好事,府中众人忙得团团转,只恐不小心犯下一丝差错,那都是不可饶恕的。
只我一个当事人,平平静静不咸不淡地呆在静谧西厢房过着我的小日子,整日惆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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