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余生一人(1 / 1)
秦梳桐看着那页和离书像风中飘絮一般纷扬到她的眼前,心也随着沉了下去。
“这下,你满意了吧?”墨皓辰冷冷道。
“妾谢过王爷。愿王爷日后事事顺遂,与新妃一道,千世同欢。”秦梳桐将和离书高举至头顶道谢。
绯红的印泥还未干,就像是在嘲讽,嘲讽她活得成了个笑话。
本应高兴的,是她日夜盼望的,此时却是难过。
想他们共同经历过如此多生死契阔,她记起某位精通佛理的大文豪说过世间之事除却生死都是小事,然则这些小事却异常让人伤神。
她应当是想得通的,他和白吟霜是竹马青梅,是儿时玩伴,相伴时长远比她多太多,而她堪堪算是个半路出现的过客。若站在墨皓辰的位置,当时选择相信青梅。
当真是,深情不及久伴。
“你打算去何处?”墨皓辰突然问,她只有兄长一门亲戚了,离了他,无处可去。
“天下之大,总有民女容身之处。”她道。和离书已授,沉重的身份也终是卸下。
去没有他在的地方,去看他们约好一同去的山川大海,潮升月落。
不过,只有她一人去。
他曾经说,待他卸甲,便带她去看人间胜景。
未等到那天,只余她一人。
她娇小的身子倔强地跪在那里,墨皓辰看得有丝烦躁:“假若不是你太过于矫情,也不至于走到今日。”
秦梳桐轻轻回了一句:“没有什么假若,王爷与民女夫妻情分缘尽于此,并无遗憾。今日不和,想必是前世积得怨尤太多。这一别,也算是将积怨了了,只愿下一世不再纠缠。”
墨皓辰揉揉发痛的眉心,摆手让她退下。每日军中之事已让他烦心,现在还处理不完后院家事。
秦梳桐缓缓站起身,又朝着他躬身行了个大礼,朝着房门退出去。
墨皓辰突然感到不舍,她如此决绝,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般,在她一脚已经跨出房门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你想清楚,若是出了府,便无机会回来了。”
秦梳桐停了一瞬,把手中的和离书捏得更紧,另一脚落地,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落子无悔。
生死以外的小事,譬如断舍离,她一向做得很好。再是不舍,当断则断。
她回了褚玉苑,叫来了颜儿,把卖身契交还给她。
颜儿哭着说不要,只要留在秦梳桐身边,自由不自由都不重要。
秦梳桐却疾言厉色:“若你还认我这个主子,便把卖身契收了,我走之后,你便出了这王府,在外面谋生去。秦家的铺子都在,我也打过了招呼,你愿意去哪家上工都行,从此你是自由身,别再想着为奴为婢了!”
颜儿见留她不住,流着泪把卖身契收下,秦梳桐握着她的手道:“你跟我这么久,我一直将你当妹子看待,林陆那孩子,挺实诚,待你也是好的,王府的月银不低,若是以后他能当个管家什么的,也算稳定。女子这一世,不就为求个安稳。”
接着她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塞进颜儿手中:“我在城西给你置了处宅子,不大,已经过了你的名字,算是我送你的嫁妆。记住,这产业是你的,不能交于他人。女人,手里有钱才是真理。”
颜儿连忙摆手不肯收:“不不,小姐,这个太贵重了,我受不起。”
秦梳桐厉声道:“收下!你是想让我走得不安吗?这府中,我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了。”
颜儿咬着唇收了去。
秦梳桐又叫了林陆来,对他说从今以后把颜儿交于他手上,林陆保证说好好待她,定不辜负。
主仆二人又告别一番,林陆在一旁听着看着也觉得眼眶发热。
秦梳桐又召了褚玉苑的下人来,每人给了一百两银子,说是感谢这些时日以来对她的照顾。
陈祥憋不住大哭:“姑娘,是我们没有护好您,现在反倒还需您来为我们周全啊!”
离别总是悲苦的,但秦梳桐却刻意让离别变得轻松些,比如她主动聊起这院里过往发生的事,比如他们夏日里吃刨冰加盐,再比如秋后吃烤肉蘸蜜糖。
不论喜悲,终有一天都将化作云烟。待到那些悲凉,再想起来只是一场普通事件的时候,便是伤愈之时。
所有人都睡下后,秦梳桐便起身开始收拾行装。
她环顾四周,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少之又少,珠宝字画基本上都是王府本来的东西或者是后来墨皓辰赏赐的,不能拿走,那除此以外,她应该就只剩几身衣服可以带了。
她挑挑拣拣,从箱子里挑出了几件从秦府带来的或者她自己买的衣裳,打包叠好。
王府这一年多,能带走的只剩这些细软了。突然唏嘘。
她从妆盒里看到那块白色暖玉,是上次他们矛盾后来他用找玉作为理由退让,她从他那处要来的,她拿起来看了看又摸了摸,放了回去。
半刻之后,重新拿起来塞进包袱。
总归要有个念想。
墙角处,是陀夷乐师送她的琴,这算是精神传承,是她个人的东西,也应带走。
秦梳桐肩上挎个包袱,背着琴,轻手轻脚地走到褚玉苑门口。
停下脚步,再回头一次,这院中的一草一木,一瓦一石都变得可爱起来。抬头看看天,弯月的光穿过树影,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
竟是如此安静。
曾经这院中也有人声喧哗闭门酣歌的时候,最后被尘封进了时空。
不是没有留恋,只是留不住。
她轻轻推开门,退了出去。
门房揉着惺忪的睡眼,秦梳桐递上一锭银子央他开门。后来门房瞧了一眼银子,又瞧了一眼这位昔日王妃,收了银子为她开了门,眼含同情,这些高门大户中,分分合合之事常有,见怪不怪。
秦梳桐离开王府后,在隔壁大街敲开一户客栈,随意要了间房住下。
她抱着包袱躺下,里面最底层放着和离书。这是她受尽屈辱求来的文书,抱着心安。
还有心痛。
第二天一早,她便回了秦府,拾掇好常用之物,并让王管家替她安排好马车离京,越快越好。
她站在院中抬头,这京城的天空,终究是容不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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