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很废物吗”(1 / 1)
距离演播基地二十公里的酒店顶楼,走廊里的簇绒地毯隔绝了绝大部分的噪音。
小陈把随祎常年积灰的笔记本打开充上电,放在套房客厅的茶几上,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随祎没卸妆,眼线在眼尾洇成了一团阴影。
视频会议里的季珍优雅而从容,和几分钟前在电话里和随祎气急败坏跳脚的样子全然不同。
“那我们就开始吧?”季珍恰到好处地笑了一下,共享屏幕上跳出去年整年度的财报,靠右的位置有几个向下走得不太明显的折线图。
除了随祎,屏幕里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季珍像是没察觉一样,有条不紊地介绍着去年的情况,把重音落在了缴税的字眼上,界面上的麦克风都显示开启,却没有任何人开口。
“每个季度的详细情况在后面的资料里,各位老板感兴趣地可以看看。”季珍滴水不漏地结束:“如果大家没有疑问的话,我开始介绍第二季度?”
没有人说话,季珍在视频里动了下手指,文档跳到了下一页。
五个南珠新人的头像被截成小块,像是标注一样贴在各个项目后面,季珍指着易圣卿的头像说:“最快落地的应该是only,预计四月底,only决赛结束,易圣卿如果拿了唯一出道位,后续冠军跟北方卫视合作的内容会有演唱会、电影、综艺和电视剧,演唱会的收益比较低我这边不详细介绍,电影这块全面启用超一线配置,保守估计票房在十五亿以上,给小易预留的是男二的位置,另外综艺已经完成十二家品牌招商,赞助费预估在十个亿左右……”
随祎的表情很淡,和满屏的面露精光格格不入,他看着一张塞了几十亿资源的幻灯片,不太明显地往下撇了下嘴角。
“哎?随祎呢?”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的股东问。
另一个人无视了当事人在场的情况,追着屏幕里的季珍问:“对,随祎今年做什么?”
季珍咳了两声,语速有点慢:“随祎第二季度除了only暂时没有别的大活动,新专辑和演唱会计划是安排在年底,演唱会冠名是已经谈好了……”
“他不拍戏啊?”季珍被人打断,“除了only还有别的综艺吗?”
季珍暗自吸了口气,保持脸上的表情:“正在接洽的有几个,资料我可以同步给大家。”
她瞟了一眼随祎,见他还是没什么情绪的样子,犹犹豫豫地继续说:“基本上都是和南珠深度合作的卫视……”
“哎呀你不要跟我说这些。”狭长镜片后面透出不耐烦的眼神,“你就告诉我哪些综艺和电影能上,别跟我说专辑和演唱会。”
线上会议室里沉寂半晌,季珍才开口:“目前没有确定的。”
“行吧,那就赶紧让易圣卿出道。”股东们看起来不再有耐性,有几个率先地挂了视频。
最后惯例剩下季珍和随祎,季珍看着他苦笑了一下,眼角的皱纹加重了许多:“听见了吧,他们现在就想小易出道。”
随祎脸色很冷地用手支着脸,没说话。
“我们俩安安稳稳送小易出道,你下半年想怎么出歌就怎么出歌。”季珍总结。
酒店送来的不西不中的晚餐已经凉透,小陈踌躇了一会,还是推开门送了进去。
随祎神色带点疲倦,坐在沙发上发呆。
“老板?”小陈喊他,“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随祎没动,在客厅的顶光下宛如精致的雕塑。
小陈噤声,把几面上的电脑给收走,又把几个餐碟放在他面前。
白瓷碟子碰在玻璃上发出脆响,随祎像是惊醒过来,抬头看着猫着腰的小陈:“怎么了?”
小陈叹了口气,说:“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随祎拿起筷子,胡乱地夹了一筷子东西塞进嘴里,小陈看了看他,忍不住问:“老板,你压力很大吗?”
随祎看她一眼。
小陈进南珠有几年,刚来的时候随祎刚崭露头角,大约有三年的时间,他都和公司其他艺人不一样,总是生人勿近的样子。
她也是这小半年跟着随祎往返录制,才稍微熟悉了一些。
“你失眠吗?我给你整点热牛奶?”小陈瞥了眼他拧紧的眉头,“明天的录制还挺早的。”
“不用了。”随祎语气很平淡地拒绝。
“老板,我多嘴问一句。”小陈犹豫着没走,“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珍姐和你说啥了?我能做点什么吗?”
随祎坐了一会,没说话。
“那我先走了?”小陈等了一会,连台本都没对就要走,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你好好休息。”
“……我很废物吗?”随祎不知怎么的,声音很低地问她。
小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表情很复杂:“老板你在说什么?”
随祎摇摇头,好像笑了一下。
“你要是废物,那内娱就灭亡了!”小陈震惊之余开始反驳,“老板!随老板!你怎么会有这种可笑的想法,影视歌三栖这二十年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厉害的,做啥都牛逼说的不就是你吗?”
小陈越说越离谱,随祎及时打断了她:“好了好了,你回去吧。”
“老板。”小陈收起正在演讲的表情,“虽然我不太懂,不过我知道你们都有难处,但你这么厉害的人,肯定想做什么都能做到的。”
随祎不置可否,没再着急着赶人。
“你想做什么啊?”小陈忍不住八卦,“老板,我特别好奇,像你们这样的成功人士,都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很多啊。”随祎敷衍她。
“比如呢?”小陈锲而不舍,“我感觉大部分人都想不出来,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随祎把筷子放了回去:“我以前也想不明白,后来慢慢就想明白了。”
他私下难得说大段的话,小陈面露好奇:“想明白什么?”
随祎顿了顿,说:“不告诉你。”
“啊……”小陈有点哀怨。
“我要睡觉了,门给我关好。”随祎起身,往卧室走去。
白宴是顶着满屋子诡异的目光进的练习室,李修杰背对着他,表情有些诧异地从镜子里打量他。
练习室正中间的电子屏是黑的,取而代之的是在贴在每个选手胸前的位置牌,白宴扫了一眼,发现每个人的位置往前跳了一位数,九个人的舞蹈变成了八个人,自己的号码牌被粘在一个娃娃脸的选手胸前。
“我们出去说吧。”李修杰的脸色在一群表情复杂的选手里显得格外正常,他把围绕在脖子上的毛巾甩在地上,在练习室门口截住白宴。
白宴一瘸一拐地跟着他走到楼梯口的视线盲区里。
“你脚好点了吗?”李修杰瞥了眼他的脚踝,隔着袜子能看见很明显的肿胀。
“好一些了。”白宴有点心虚,脚尖动了一下想显示还好的状态。
李修杰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过了一会才说:“我跟导演组说了这个情况,如果实在不行你就不跳了。”
白宴愣了愣,问:“不跳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参加公演。”李修杰说,“舞蹈我已经重新排了八个人的版本,到时候你实在不行,就跳八个人的。”
“哦。”白宴点点头,忽然理解了他的意思:“不参加公演的话,就是直接退赛的意思?”
“应该不是吧。”李修杰迟疑了一下,“我听导演组的意思是,真人秀的部分还保留。”
“哦。”白宴稍微有些低落,“就是直接去掉了。”
“……别这么说。”李修杰的情绪也不高,“到时候应该会给你推个话题什么的,第七期没有白宴这种。”
白宴有点恍惚:“是么?”
“嗯。”李修杰的表情变得有点复杂,“我也不想这样,但是只剩四天了,组里还有其他人,大家都很想进下一轮,我也得对他们负责。”
白宴想了一会:“九个人的舞蹈,不会再练了对吧?”
李修杰看了他一会,点点头。
“执行导演也觉得麻烦,估计晚上迟一点会找你。”李修杰的目光暗沉,低着头看着大理石地面:“对不起,白宴。”
“这是我的问题。”白宴的语气很平静。
“我昨天争取过了。”李修杰盯着地上的水墨花纹,表情渐渐变得难过:“我也不想这样,我不想你们这样。”
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白宴没能解读出这个你们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有些闷:“没关系,那我先回去了。”
“嗯,你能走吗?”李修杰终于抬起眼睛看他。
白宴脸上的表情很空,说:“可以的,谢谢。”他扫了一眼练习室的不锈钢门框,转了个身回宿舍区。
他突然有些迷茫,像是走在光滑地面上的那种不确定感,好像随时都要失衡摔跤,脚踝处刺痛的感觉把他扯回现实。
白宴走了一段,手臂不太自然地微微弯曲,回过头看了一眼练习室,李修杰还站在原来的地方,背部稍稍驼着,远远地看着他。
两个人的身影之间被一种很难形容的落寞连接起来,李修杰抬起手挥了挥,像是跟他说拜拜,又像是让他小心地走。
白宴用很慢的速度回到宿舍,有点不知所措地在**坐了一会,没有人跨进宿舍区的大门。
他想了一会,小心地避开右脚,弯下腰把半旧的行李箱拿了出来。
床尾压了好几件冬天的外套,被白宴架着腿压了两个星期,已经缩成一小块。
他没费什么力气地把衣服装进箱子里,又放了几样不常拿出来的日用品,二十四寸的箱子就只剩下一块很小的角落。
白宴茫然地坐了一会,不安定的感觉从身体里冒了出来。
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给随祎发消息,像是一个把期中考搞砸的乖学生。
聊天框里有好几个转账,随祎按照生日快乐的顺序给他转了两轮红包,连感叹号都包了一个红色的封皮。
[sy1:生日快乐,开开心心。]
白宴恍惚了一会,看了眼日历,才打字:“谢谢。”
随祎大概是在休息室,从他有些古怪的道谢里察觉出不对,很快地回复他:“怎么了?录制不顺利?”
白宴心虚地看着手机屏幕,犹犹豫豫地打字。
[白:没有,挺好的,你呢?]
[sy1:也挺好的。]
[sy1:你看这个。]
随祎给他发了一段十几秒的视频,白宴缓冲了半分钟才打开,是一段户外大屏的快剪,每个屏幕上都放着白宴在声乐草组的海报,边上写着生日快乐,十几个大屏坐落在大江南北,最后在地图上连成一个不太标准的白字。
白宴默默看完,心里有点酸涩。
[白:这是今天的吗?]
[sy1:你的粉丝给你做的。]
[白:这个越来越好,哈哈。]
每句生日快乐后面都跟着同样的字体,写着祝福白宴越来越好。
[sy1:圆圆说有点土,不过我觉得还挺好的。]
[白:嗯。]
[白:你怎么认识圆圆?]
对话框显示随祎打了很久的字,白宴等了一会才收到新的消息。
[sy1:你后援会的会长,我看微博上大家都这么叫她。]
[白:怎么样才是越来越好啊?]
[sy1:你怎么了吗?]
[sy1:可能大家希望你能出道,或者拿到好的名次,以后发展得越来越好。]
[白:嗯。]
[sy1:但这只是我们觉得,不代表你一定要做,你觉得怎么样比较好,怎么样会比较开心,我就希望你怎么做。]
随祎的消息跳得很快,自动把自己和粉丝归类成了我们。
[白:拿到好的名次真的会更好吗?]
[sy1:大概率,也不是绝对的。]
随祎很耐心地跟他解释起了比赛结束后的项目资源,然后很客观地说:“这个选秀真正能带给你的东西都在决赛之后,等节目结束了,你们才真正开始。”
白宴理解了一会,很不客观地问:“你也希望我拿好名次吗?”
对话框仿佛暂停了很久,随祎回复他:“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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