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乌鸦贺寿 喜鹊嘲殇(1 / 1)
冠千县;
这里夏天宛如曾母暗沙之冬,冬天犹似漠河之夏。
日出之景胜过乌苏里江,日落余晖赛过帕米尔高原。
神木镇;
汽笛声飘荡在街道的每个角落,形形色色的车辆快速略过伤痕累累的水泥路,
小卖部大妈刚泼洒下的洗菜水,以无孔不入的姿态,使本就满目疮痍的路面更是雪上加霜。
露天广场,几个叼着阿尔卑斯的花季少女。在滑板车上扭动着她们的小蛮腰、踩着撩人的步伐,滑出一条优美的曲线,引得旁边几个少年直吹口哨。
街道上,几个跑腿买烟的小男孩,他们气喘吁吁的跑了几百米,只为了手中那只五毛钱的雪糕,此时正一人一口的吃得津津有味!
树荫下,一个老者布下的残局,勾来了一帮象棋爱好者的围观,众人指手画脚、议论纷纷,然而半个小时过去,始终没一个人敢去尝试。
谁能想象,正是这个呈现出一派安静祥和气象的小镇,两个月内,已有五人连死于非命。
冠千县神木镇派出所,蓝白相间的建筑不仅毫无精致高雅之态,也谈不上什么奢侈豪华,甚至给人一种单调朴素之感。
但它的朴素让人生不出丝毫轻视之意,反倒越发显得庄严无比。
屋顶上有两喜鹊似乎不满周围这寂静压抑的气氛,它们一边沐浴着这如火的烈阳,一边叽叽喳喳的闹过不停。
与此同时在喜鹊脚下的派出所某间会议室内,气氛诡异。
墙上日历定格在2014年5月30日,屏幕上时间显示11点50分。
屏幕里是极其戏剧性的影视画面,一个香火鼎盛的庙堂里,虔诚的人们正跪在菩萨金身前祷告,突然一个满脸猥琐的男子出现,当众把他那污秽不堪的魔抓伸向菩萨法相的制高点,男子兴奋的神情无疑是在当众亵渎神灵和挑战善良的信徒们的底线,顿时引起人们狂躁的骚动。
在大屏幕下方,矗立着十几个满脸通红、身穿制服的警员。
明明烈日当空,可一个个却在哆嗦颤抖。
明明酷暑难当,可大家却在直冒冷汗。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帮人肾虚呢!
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个使劲把眼睛睁得圆圆的,盯着会议桌的主位、又恍惚是墙壁上的投影。
其实,他们盯着的是主位上那胖乎乎的警察,他就是神木镇派出所刚上任几天的副所长。
不过。
真正让这帮人头皮发麻,乃至于他们的所长也为此感到束手无策的原因,
乃是此人的另外一个身份,冠千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省十佳杰出警察-沈民兴。
“两个月来,出了五条人命!就算是阿猫阿狗走丢了,也该知它个公母,”
“你们倒好!一无所获就罢了,还在这里公然看起了片子,当这是午夜放片场吗?”
“能力问题可以暂时不追究,但这态度必须得更正过来,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做一天警察就得抓一天贼。”
“若明天还是一无所获,端午节的粽子那是不可能有的,六一倒是可以发点糖给你们补补!”
“要粽子还是选择糖,你们自己斟酌!”
沈民兴的话底气十足,声如洪钟。
……
光阴如流溪,人闲它不停,兽眠它不栖。
一转眼就是将近半年的功夫。
与喜鹊自古是贵客、好事来临的先锋官待遇相比较,乌鸦就如同过街老鼠那般令人厌恶不已。
偏偏在神木镇的地标-神木树上,就歇着两尊不显眼的黑色乌鸦,你看那大树:
藤萝密布周天,枝粗叶茂蔽日,飞鸟集雾气凝,此天唯有神木。
这也难怪那两只乌鸦在此筑巢也无人注意。
在神木左前方约四五十米处,是一个名为凤来仪的酒家,酒楼门前的露天广场上,摆着不下三十桌的宴席。
你看它:
八盘十碗、瓜果酒水、红烧清蒸,好不丰盛。
宾客满座、推杯换盏、高谈阔论、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只见一个头发半白,身着灰白色中山装的男子,似笑非笑的走到广场主席台上。
霎时,
掌声如惊雷,一雷强过一雷,宛如雷人来袭。
男子把手伸出,示意众人停下,倒是颇有领导风范,嘴里开始滔滔不绝。
原来此人赫然是神木镇一把手王爱民书记,今天是他五十岁的生日,不止镇上有头有脸的人来了,就连县里面、毗邻乡镇、也自然包括村里,
总而言之,四面八方的不同层次的人都赶来给他贺寿!
“咳咳!嗯!”
王书记客套完,对着众人一阵咳嗽。
顿时,
掌声如浪潮,一浪胜过一浪,浪浪惊人。
这时后座右排某个不显眼的边缘酒桌上,不知是由于拍手过于卖力、还是小孩贪吃捣蛋,不小心把食物打翻在地。
当然了,台上台下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哪会在意这点小事。
虽说人不在意,或许是出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可低等动物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此时神木树上的乌鸦,不知是被掌声惊吓,还是被地上食物所吸引,亦或是某种不为人知的特殊原因,
乌鸦缓慢的由神木树飞到主席台上方的凤来仪酒家顶檐上,俯视着众人。
你说飞就飞吧!可是这扁毛畜生,像是嫌自己的名声还不够臭似的,飞之时竟不忘嘎哇嘎的叫个不停。
看来“以烂为烂”这个成语应该送给这两只黑毛鸟。
台下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的议论个不休,王书记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反复变换,好不精彩。
“这个!那个!”
他用手挠着头,嘴巴里吞吞吐吐,像饥饿的乞丐突然被馒头噎住了,脸涨得通红。他满脑子里都是词,但偏偏一句都说不出口。
也是!乡下人本来就迷信,尤其还是在过寿发言之时突然飞来乌鸦,无异于天降横祸,拿给谁,谁心里能好受?
王书记想找个什么办法圆场,可是一时之间哪能轻易想得出来,反而楞在那里!
场面好不尴尬!
台下几个层次稍低的领导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个个试图沟通各自那被酒精鱼肉侵蚀得不成样的“秃顶”大脑。
但从来都只是“聪明而绝顶的”,可没谁听说过“绝顶后再聪明的!”
人群之中,有人叫乌鸦爸爸!有人叫祖宗,还有人大声呵斥,手舞足蹈的驱赶,可黑乌鸦不仅无动于衷,还“噗嗤”的拉了一搓屎作为回应。啪!粪便掉地发出的声响犹如一记耳光,狠狠的抽在王书记以及那些想巴结他的人脸上,这还没有结束,拉完屎后,这畜生挑衅似的俯视着这帮高等动物,分明是在嘲讽!
当然了,有人忧愁必有人欢喜,台下也有那么八九个人,或许这是“高层次者”所特有的涵养吧!
他们脸上的笑容是越来越掩饰不住,仿佛那蓄势待发的饥饿野兽,随时随地都会出口伤人。
与前面的热锅蚂蚁形成了鲜明对比。
台下很多人暗自揣摩盘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结识领导的机会,要是给书记解围无异于雪中送炭,远远比锦上添花更为实际。毕竟锦上添花这种迎合别人的事不仅人人都会做,而且是天生就会做。而雪中送炭这种君子之行,看不见回报,可不是每个人都有那种魄力,错过了再去哪里找到像今天这么好的良机?绝对不能错过。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从来不会缺少有想法的人,缺少的是那些有准备、厚积薄发、十年磨一剑并善于抓住抓住机遇的人。
机遇是公平的,又是吝啬的,它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光顾没有充足准备的人。
正如此时此刻,忽见一个三十出头、身材高瘦的年轻男子快步走上主席台,那模样像极了一个节目主持人,潮气蓬勃,自信满满。
他先是用手掌举起,示意台下众人安静,然后变掌为指,侧身指着凤来仪招牌,大声开口:
“凤来仪!凤来仪!有凤来仪!凤者,鸟也!刚才飞来的那是什么?那也是鸟!”
“而且还是两只寒鸦,寒鸦自古就是孝顺、富贵的象征。寓意寒鸦代凤而仪!所以说,他故意顿了顿……嗯嗯;这是好兆头啊!”
一:
“说明王书记子女孝顺、家庭和睦;”
二:
“自古唯有有德帝王加冕,国家昌盛才会出现龙呈祥,凤来仪这等奇观;”
“这表明王书记德高望重,必将步步高升、平步青云、官运亨通;”
三:
“将来王书记子女,必定是人中龙凤,财源广进,大富大贵。让我们恭喜王爱民书记。”
啪啪啪……
掌声不咳而响,气势如虹的掌声惊飞了乌鸦。
“牛叉!牛叉!”
这是众人脑海里首先想到的词。
“能把谎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把乌鸦说成是寒鸦而丝毫不脸红,你们神木镇可真是人才辈出啊!嗯?”
哈哈哈哈!
主席台下方中间位置的九人桌上,有人大声嘲讽发出刺耳的冷笑,并且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台上的年轻男子恍若无闻,先是慢步向王书记走去,后者快步走了过来,并带着浓浓的笑意,前者又加快迎了上去,两人如同多年未见的兄弟,绝对不像主仆!
手紧紧的结合在一起,那个亲啊!那个“紧密”,恐怕连水都穿不过去吧!
王书记满意的点着头,青年人兴奋的弯着腰。
如果说刚才的两只乌鸦用禽兽的方式,诠释的“以烂为烂”和“扁毛畜生”两个成语众人对此还有点懵逼的话。
那么此刻这两个高等动物,本色演绎的“点头哈腰”则真正做到了深入人心,他二人完全当得起人民艺术家的称呼。
“多谢刘主任!多谢刘主任!希望借刘主任吉言。”
说完王书记把头扭向宾客,用手拉着青年男子,向大家介绍道:
“这位是我们神木镇的青年才俊,凤塘村的村主任刘本华。”
“咳!嗯嗯。”
王书记又咳了一声!
刹时,
掌声如鞭炮,一炮快过一炮,炮炮呻吟!
“妈妈!那个爷爷是不是感冒了?每次上去讲话都要咳两声!可为什么他一咳嗽,下面的人就要鼓掌呢?”
一个小女孩奶声奶气的询问自己的母亲道。
“呃……呃!老爷爷讲得好,大家自然要鼓掌,与他咳不咳,是没有关系的!”
“咳!咳咳!妈妈你的手红了。”
要说谁拍手拍得最卖力,莫过于台下一个长的比女人还像女人的男人,他白皙的手掌几乎要拍出血来!
你看他:
唇薄齿白,眉如舞柳,面似白梨,鼻若悬胆,身穿白色西装,显然经过一番精心收拾。
其余众人无不佩服这刘本华的口才,当然少部分人嗤之以鼻,他们认为其脸皮才是最值得称赞的。
有几个人则是皮笑肉不笑,心里那个嫉妒,原来这几个竟是凤塘村邻的村主任、支书等。
可以预想,此事过后。
王书记是否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尚未可知,但他刘本华指日高升绝非虚谈。
以往王爱民对他都不带正眼看,而且一贯称之为小刘,哪像今天这般重视。
这不,王书记亲自把刘本华领到自己酒桌上,介绍给同桌的同僚们,刘本华心里顿时乐的开花,
因为这些人不是书记镇长,就是乡长书记,甚至还有县里的局长,就数他级别最低,低到无品。
“这么难得的机会,我建议大家伙合照一个,要不然以后王书记升迁了以后,大家伙就是想聚在一起,还得提前预约呢!”
其中一个脑满肠肥的秃头男子笑着道。
“瞧朱局您说得,我这都快退休的人了,还升迁!就算承蒙在座各位瞧得起,有幸能到县里去养老,咱一起认识这么多年,什么事还不是一个电话的问题?”
“再说了预约那可是商人玩的,我们这些人民的公仆,哪一个不是随叫随到?”
王爱民挽着刘本华的手,像是在回答朱局长,却又对着众人开口,那满脸的得意就快溢出来了。
又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精明中年男子接过话说:
“老朱说的也不无道理,趁现在大家清醒,机会难得,合拍几张当作留念,那么就请刘主任来给我们拍照吧!”
“他们这些年轻人,无论男女,不仅手机好,拍照技术更是一流!我们这些人啊,赶不上时代咯。”
“我没说错吧!刘主任!”
“刘主任”三个字对方咬得挺重。
刘本华听完一阵失落,心里恨得发痒痒,悄悄的问候了这人的祖宗十八代。
原本还想,凭今天的表现,王书记怎么也会让他一起合照的,刚才他还悄悄给后桌的人递了眼神。
可没想到却被对方一句话给堵死了,尽管如此,但他脸上确是丝毫不漏痕迹的笑着说:
“承蒙谭镇长夸奖,您是一镇之长,您也知道,村里杂事多,今天这交个申请书,明儿那递个证明的,没有手机拍照记录备底,还真是记不过来!我这手机,倒没镇长说的那么夸张,至于拍照技术嘛?勉强凑合”。
“那么就请各位领导站好,我这就给你们拍一拍”。
刘本华把“领导”二字也是说的挺重,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王爱民这时忽然开口:
“我们这十个人加起来都五百多岁了,需要一个年轻人彰显一下活力嘛!”
“刘主任!去叫你那个助手来拍,你不会介意和我们这些老人家一起合照吧?”
“哪里哪里!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原来刘本华的助手便是那个美丽的男人,那人笑着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十一人拍了几张,把手机递给刘本华,便识趣的走开了,
后者把手机逐一传递给其他十人观看,大家满意的点了点头。
划拳助兴自然不在话下,一直闹到晚上八点,一个个才大醉而归。
当然真正喝醉的,而且醉得最厉害的莫过于刘本华,谁叫他级别最低呢!谁又让他今天如此风光,以至于喧宾夺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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