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8月1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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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醒来时我才断定自己确实是睡在阿克吐鲁衮管护站的木屋里,因为我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在梦里,我一会儿睡在盖满厚厚白雪的卡拉迪尔达坂上,一会儿还在漆黑的夜里骑马走在陡峭的山崖上,一会儿又是阿克吐鲁衮管护站的护林员在晚霞中迎接我们。我确定不了这些梦境的真假,我多么希望醒来时自己是真实地睡在管护站的木板**。

昨天,我们确实走了太多的路,经历了风霜雨雪,也经历了蓝天白云,最后,还看到了晚霞照映雪山的景致。下阿克吐鲁衮河谷时,喀猴的马开始拒绝下山了。无奈,喀猴只好徒步牵马下山。我们下到阿克吐鲁衮沟底,喀猴和他的那匹可怜的老马还在半山腰上。我们在沟底下马休息,等待喀猴和他的马慢慢下到河谷。天空开始放晴,从沟口向喀纳斯河谷对岸的层层雪峰看去,朵朵白云正从山尖升起。夕阳从我们下来的大山的另一面斜照到山谷对面的山头,条条溪流像白色的玉带从冰雪末端缓缓流向山谷。阿克吐鲁衮河像欢快的小马驹奔向喀纳斯河谷,河边盛开着大片紫色的大花柳叶菜。渐渐地,天色变暗,西天涂抹上了几片橘红色的晚霞。我问巴扎尔别克:“大概还有多长时间下到阿克吐鲁衮管护站?”他说:“大概两个半小时吧。”听了他的话,吓得我们全都伸长了舌头。难怪,我们昨晚到达阿克吐鲁衮管护站时,早已空山寂静,夜幕降临。

今天,是巴依尔和巴尔斯的节日。起床后,大家都非常绅士地向他们表达了祝福之意。大学生军官巴尔斯说,能在巡边途中过一个节日,还真有意义。巴依尔和巴尔斯都是当地土生土长的图瓦人。巴依尔是白哈巴村人,应征入伍后,作风和军事过硬,现在已经担任了喀纳斯边防派出所的副所长。巴尔斯是喀纳斯村人,是个80后,大学毕业后入伍提干,现在已经成为派出所的业务骨干。从这两个年轻人身上不难看出,当地人通过自身努力,不仅融入现代社会,并且已经成为保护和建设家乡的重要成员。

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雨,空气中充满了雨水和青草的味道。巴依尔和巴尔斯帮助年轻的护林员在马背上捆绑行囊。看得出,他们从小就练就了这些在山里必须熟练掌握的生活技能。

今天我们将沿着喀纳斯河谷前往白湖,沿途大多是较为平缓的原始森林和林中空地。用巴扎尔别克的话说,与昨天的路途相比,我们今天走的将是高速公路。这也就使我们有了足够的时间来探讨一些平时感觉好奇的问题。

我一直弄不明白,阿克乌鲁衮和阿克吐鲁衮两条河流的名字如此相似,仅这一字之差究竟蕴含着什么意义。按照巴扎尔别克的解释,应该都是“白色的沟趟子”或“白色的河流”的意思。我就对此有异议,如果真是一个意思,为什么两者非要差一个字呢?喀猴却有他自己独到的见解:对于阿克乌鲁衮,因为河谷较小但河水流量大且水流湍急,翻译成“白色的河流”应该没有问题;而对于阿克吐鲁衮,主要说的是这条峡谷的幽深和幽静,那么翻译成汉语的标准意思应该是“流淌着白色河流的幽深峡谷”。一条说的是河流,一条说的是峡谷。这样解释似乎很有道理,小的河谷流淌着一条白色的大河自然是白色的沟趟子,高深的峡谷中间流淌着一条白色的小河自然是流淌着白色河流的幽深峡谷。

巴扎尔别克说,从现在开始到白湖,途中还要经历10个沟趟子。大家都说,我们经历了阿克乌鲁衮和阿克吐鲁衮两个那么大的沟趟子,你的这10个小沟趟子还能算得上是沟趟子吗?

马儿和骑在它背上的人们今天心情都很愉快,密林中不时传出马儿快乐的响鼻声和人们欢快的笑声。

巴扎尔别克更是来了兴致。他说,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老汉,在他快要离世的时候,看着自己的老伴想说什么话又不好意思说出来。老伴对他说,老头子你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受得了。老汉从他睡的毡子底下摸出5个羊髀石,含着眼泪说,老婆子,我对不起你,我这一辈子嘛背着你有过5个相好。老伴听后走出门去,回来的时候围裙里兜了28个羊髀石。

我们全都在马背上笑翻了。喀猴说:“你的这个故事嘛,我们都听你讲了28遍啦!”

我说,老巴下一次再讲这个故事,就是29个羊髀石啦!

自然,我们接下来经过的10个沟趟子,就像10个小渠沟,在我们的欢声笑语中,轻而易举地被我们的马蹄甩在了后面。

从阿克吐鲁衮管护站到白湖管护站,正常速度要用3个小时,而我们今天只用了两个小时多一点就到了。白湖管护站是喀纳斯保护区内最远的管护站,距离中俄边境不足10公里。这里由于是保护区的核心区,至今没有人类生产生活的痕迹,因此它保存着喀纳斯区域最为完整的自然生态体系。

中午,我们在白湖管护站吃过午饭,接着骑马赶往7公里外的白湖。今晚,我们要露营在白湖湖边。明天,我们将利用一整天时间,对白湖周边进行巡护和野生动植物普查。

我们用一个小时的时间到达白湖的西岸。湖边青草没过膝盖,在我们到来之前,这里没有一丝人类活动的迹象。柳兰、穿叶柴胡和聚花风铃草成片地开放在湖边的草地里。几棵当归孤零零地生长在湖边的石头缝隙中,愈加显得玲珑妖媚。湖北坡的果戈习盖达坂高耸入云,看不到山头。湖南岸的别迪尔套山重峦叠嶂、雪峰连绵。正前方的群峰上升起大朵的白云,乳白色的湖面在下午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明亮。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三天的马背颠簸劳累顿时化为乌有。我们每个人,像打了鸡血,兴奋异常。

在天黑以前,我们要做好两件事。一是搭建好晚上睡觉用的帐篷;二是利用风倒木做一个明天过湖用的木筏。我们分为两组,巴依尔和巴尔斯带一组负责搭建帐篷和做晚饭,巴扎尔别克和喀猴带一组负责找木头做木筏。我这个老护林员负责给两个组的人拍照留念,记录他们的工作过程。很快,5顶帐篷搭建好了,巴依尔和巴尔斯开始给我们做晚上吃的抓饭。而做木筏子就没有那么简单了,首先要找来不粗不细的几根风倒木(太粗了会很重,太细了又承载不住6个人的重量),然后截成5根差不多4米长的木筏原材料,中间再用4根小木棍把5根木头用钉子和铁丝连接牢固,木筏子就基本做成了。光有木筏子还不行,还得有划木筏用的桨。于是再找来6根干木棍,用斧头砍成木桨。

木筏子完全做好放在湖边时,太阳离西边的山头还有一丈多高。抓饭的香味开始从帐篷边飘过来,经过一下午的体力劳动,这时大家都感觉到真的饿了。

吃过晚饭,太阳还没有落到西面的山头。我来到湖边,欣赏这人迹罕至的湖光山色。白湖本来的名字叫阿克库勒,直译成汉语就是“白色的湖泊”,因此人们通常就叫它白湖。白湖因湖水终年呈白色而得名。白色的湖水来自友谊峰西南侧的喀纳斯冰川及白湖周围大大小小的众多冰川。在冰川运动中,白色花岗岩相互挤压,在冰层中夹杂着大量花岗岩粉末,冰川融化时,这些白色粉末被河水携带着流入白湖。从空中看,白湖是一个倒写的“人”字。“人头”是出水口,两条“叉”是进水口,靠北边的一条进水口来自友谊峰下的喀纳斯冰川,靠南边的一条进水口来自发源于友谊峰南坡的布的乌喀纳斯达坂。当然,这只是白湖的两条主要水源补给地,白湖周围的众多冰川也在为它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水源。

就在我把自己的思绪放在空中尽情描绘着白湖周围的山川河流时,一阵山风吹过,从果戈习盖达坂的山顶涌来一片黑云,接着天空下起了小雨。我在想,如果过一会儿雨过天晴,太阳还没有下山,在白湖的上空很有可能会出现彩虹。因为下雨的地方只是我们的头顶和靠近我们这一边的白湖的上空,白湖对岸的天空依旧是蓝天白云。很快,山风将头顶的乌云吹散,太阳从西面的山头向白湖的方向照射过来。这时,我们所期盼的奇迹果真发生了!我们看见一道彩虹渐渐出现在白湖的上方,而且,这道彩虹愈来愈清楚,最后竟然变成了两道七色的彩虹。在喀纳斯区域,由于特殊的自然环境,雨后经常能看到漂亮的彩虹。能在白湖之上看到横跨两岸的双道彩虹,而且它的背景是洁白的湖面、两岸的群山和对岸的雪峰以及雪峰之上的蓝天白云,这真的有一点像在梦境中看到的景象。但同伴们的欢叫声告诉我,这一切的确真实地发生了。巡护队员们全都簇拥到湖边,惊叹这在人世间看到的只有在梦中才有可能出现的美艳绝伦的奇特画面。双道彩虹在湖面上足足持续了十几分钟,最后,圆弧慢慢开始变淡,而插入靠近右岸湖水中的那两根弧柱,却越来越清晰地倒映在白色的湖面上。

我们全都肃立在湖边,面朝东方,向这个神圣的景致行注目礼。

当太阳的光芒被西边的山头遮挡住时,我们刚才看到的一切立刻不复存在。巡护队员们相互拥抱,祝贺大家刚才看到了那难得一见的绝美景色。但热闹间忽然发现人群里多了两个年轻人,这着实吓了我们一跳。喀猴最先认出他们。两个年轻人分别是小崔和小陈,他们是中科院派来的研究生,专门调查白湖区域野生动物的种类和分布情况。他们已经在白湖周围的高山森林和湖区安装了30多台红外感应自动摄像机,每天都要在这深山老林中徒步行走十几公里。小陈手中拿着一个纸袋,他告诉我们,他们刚才在湖边采集了棕熊的粪便,从粪便的新旧程度看,棕熊应该在昨天来过这里。

小崔和小陈还要赶到7公里外的白湖管护站,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暮霭里。

我们提醒他们:“走夜路,注意安全,明晚我们也返回白湖站。”

“明晚白湖站见。”丛林里传出他们稍显稚嫩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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