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豪气携书剑(1 / 1)

加入书签

信国在接连几次挑衅试探了梦华王朝的军事实力之后,于宜和六年大举进攻中原。信国原是游牧民族,骁勇善战。而梦华朝由于并没有认真备战,加上军队骄纵懒惰,许多将领临阵脱逃,不堪一击。信国大军所到之处,无不烧杀抢掠一番,中原大地梦华王朝百年繁华尽付焦土。更有甚者,未阻挡住信国的突然袭击,宜和帝以及众宫人大臣被信国俘虏。昨日是堂堂天子,异日已成阶下囚。

信国兵至长江,遭到了较为猛烈的抵抗,又由于信国内乱,信国收兵北归。

同年,宜和帝的同宗弟弟,年仅二十三岁的邵康在江南继位,年号天佑。

战火在北方的大片土地上轰轰烈烈的燃烧着。生灵涂炭,白骨蔽平原。可是,在遥远的南疆,群山峻岭之中,到底是闻不到战火的气息。

慕家一家自开封到南疆,一直住在一个小镇上。这里多是少数民族聚集,民风淳朴,慕家一家人分得十几亩薄田,一家人下地操劳,勉强度日。闲暇时,慕向冬亲自教导寒星读书。慕向冬受儒家教育,颇有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气质,并不颓废。寒星是个聪慧向学懂事乖巧的孩子,从未因境遇大变抱怨过一句,而是越加辛勤的劳动辛勤的读书,努力使父母宽心。只是,慕向冬却日益觉出这个孩子的变化,他毕竟不是当年在京城那个无忧无虑思想简单的少年了,经历了这些事情,他成熟了,有自己的思想和意志,并且,他隐隐觉得寒星在隐瞒着什么,且隐瞒了很久。

早上教寒星读书。寒星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无精打采的样子。眼睛里竟布满血丝。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几乎每个月都有几日这样的情况。饶是慕向冬一向尊重孩子的隐私,尽量给他自由,信任他的选择和行动,也不觉疑惑起来了。

“寒星,你怎么了?”看着寒星又一次不由自主的低下头闭上眼睛打瞌睡,慕向冬放下书,问。

寒星听见父亲质问,猛地一激灵,站了起来。

“我没事,有些困,昨天没有休息好。”

慕向冬犹疑着,看着日渐消瘦的但日益成熟的儿子,缓缓的问。

“你是不是觉得为父教你读圣贤书,学习孔孟之道没有意义?或者厌倦了或者太疲惫了。我知道你年纪尚轻,却为家里操劳甚多,很是辛苦。”

“爹,没有。为家里做事是做儿子的本分,儿子没有觉得辛苦。只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让爹担心了。”寒星恭敬的道。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他抬起眼睛,直视父亲。“爹,我没有觉得孔孟之道没有意义,但是,现在的境况不是偃武修文的时候,而是需要武功的时候。就是当年父亲弹劾成功,能让几个奸佞之流下台,但仍旧扭转不了败势。兵力衰弱,一个国家难以支撑啊!而且,爹爹,您被贬官流放自然奸臣流恶意陷害的,可是这不是因为皇帝任用佞臣,轻信谗言不能明察秋毫的原因吗?爹爹熟读诗书,仅凭一人之力不也是难以擎天吗?甚至无以自保。既然明白时局已经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去选择于己更为有利的生存方式呢?”

慕向冬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是了,他长大了,有自己的认识了,连父亲都质疑了……他有些自我嘲笑的笑了。

“这就是你的想法?什么更有利于自己?安心的在这里定居,无所思无所想,或者,要不去学那些剑客仗剑江湖?”

“至少可以保护自己。”寒星声音有些弱。

慕向冬似乎被这句话刺激了一下,无力的靠在椅子上。流放南疆的几年,生活日益艰难,自己一介书生力微体弱,水土不服经常生病,家中诸事全凭幼子支撑,而他还在一如既往严格要求他读这百无一用的书。他也终究是有些怨怼的了。

“是爹不好,没有照顾好保护好你们啊……”慕向冬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无力。

“爹!”。寒星一惊,知道父亲误会自己的意思了,离开书桌,双膝跪倒:“爹,儿子没有责备父亲的意思,真的没有!儿子只是不甘,父亲耿直中正尽心为国可是却落此地步!那么所谓的大义在什么地方呢?这样的忠诚可有意义?”

“孩子啊,”慕向冬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神情微微缓和了,“孩子,的确,并不是所有的正直和正义都被人理解,并不是所有的地方所有的时间真理都行得通,父亲,也的确没有保护自己保护你们的能力,可是孩子,父亲一直在教导你,父亲也一直追寻的是,尽自己最大的力量让正义在最大的范围内实现,让贪官和黑暗最大限度的消除。黑暗消除一些,受伤害的人就少一些。我们的确可以选择更有利的生活方式,尽最大能力保护自己,可是苍天之下,太多的人是没有力量保护自己的。我教你做人的道理,便是要你有一份能够尽力保护别人的精神!这才是儒家的真精神!你明白吗?”

“儿子知道了”。寒星不无崇拜的说。“是儿子不对,一时气度狭隘了。儿子定会秉承父志,断不会有违的。”

慕向冬亲手扶起爱子。

“说说,你有什么打算,怎么这样无精打采?”

寒星迟疑了一下。父亲是文人出身,一直希望他能够发愤读书博取功名,而有梦华王朝是重文轻武,自己偷偷拜师学艺,这难免是会触怒父亲的。但是,父亲一向深名大义通情达理,虽然在儿时因为他贪玩不读书责罚过他,可是终是对他慈爱宽厚信任的。他怎么能欺骗父亲?

“爹,我机缘凑巧拜了位苗族的师父学武艺,一来练武强身二来可以自卫。因为怕爹爹不同意一直没有敢告诉爹爹。是儿子不孝,请爹爹责罚!”

慕向冬恍然大悟,儿子偷偷在学武,因为怕他知道只得在夜里练习才如此辛苦的。读书习武,又有地里的活要他去做,苦了这个孩子了。

“习武没什么不好,为父不反对。可是,身怀武功但切不可以欺凌弱小,要以正义为先。”慕向冬停顿了一下,语气严厉,“你不该做事隐瞒父亲,这是你的不对,念你今天诚实,我也不责罚你了。记得不要因为练武忽视了读书!”

“是,儿子知道。”寒星庆幸父亲的宽容。

“今天不读书了,你累了,去休息吧。”慕向冬口气缓和了。

看着日益苍老的父亲,寒星心内沸腾,却压抑着自己,没再多说话,只简单的应下。“是。”声音却带了哽咽。

初春的南疆,山风凛冽中,仍是有些寒冷。孤月高悬,林木在风吹拂下影影绰绰。慕寒星站在岩石上,以剑指向天空,蓦然吸气把意念内力集中于剑上,自上向右下一划。只觉得天空暗淡一下,而剑上随即刺出了夺目的光华,那光华堪比绝世利剑,仿佛可以刺裂天空。

岩石边缘上,站着一个女子。女子素色纱衣在风的吹拂下迎风飘起,宛若仙子。面纱下的女子面容美丽清冷,明亮的双目泛着如月色平和安静的光芒。

“寒星,你的光剑已然是练成了,内力也很好。你意念坚定心地纯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有气定神闲意志不移的气概,这才是真正的侠者风范。”女子赞赏道。虽是赞赏,却没有喜悦的表情,声音是清冷且悠远的。

寒星收住剑招,躬身向师父行礼。

“谢师父夸奖。寒星不足之处尚多,要劳烦师父多多指导。”

女子缓缓的坐在岩石上,定定的看着寒星。

“你会是个很优秀的侠者,我能指导你的已经不多了。你聪明好学,我这里有书给你,你悉心的看,总会有一日有大成的。”

寒星一惊,虽然师父每月只是指导他几日便让他自己研究练习,可是今日之言却是再不相见。

“师父何出此言?为什么要走?”

女子仰首看天,脸庞沐在月光下,唯美精致。

“这次回来原就是随心的旅行,留下来也是因与你这段师徒之缘。你已有成我也该走了。这里虽是我的故乡,却不会是我归宿……”

“师父!”寒星跪倒在地。

“寒星,我传你月华剑,记得,要做一个集日月光华于一身的男儿!”女子声音悠远,并不看跪在自己面前的徒弟,仿佛沉入久远的回忆中。“月华剑自十年前便未在中原露面,恐怕有许多人忘记了吧。你终究是要回中原的,带这月华剑给世人看,月华剑的传人从来都是最精彩的!哪怕是得不到守不住,他,毕竟是最好的!”女子的声音有些苍茫。

回忆是那么悠远,那时候她年仅十八,活泼开朗,身负绝技游览中原所历征战从未一败被成为传奇女子。可是她遇上了他,他高傲冷淡,英气果敢。他们武艺相当,可是她却是心甘情愿在思绪翻飞的时候败在他的长枪之下。念力不能专一,月华剑凌乱无力,他的长枪抵在她的颌下。她败了却不在意。她不在意那些中原侠客所争执的武林盛名,他们为此热衷于比武甚至互相暗算,可是她只是一个女子,要这些拿来作什么呢?苗疆的女子心思藏不住,强留在他的军中没有几日,她便告诉他,自己喜欢上他了。可是,他拒绝了,说他不喜欢她,他家已有娇妻弱子。那个女子,她见过,虽是有几分姿色,可是与她的娇丽脱俗相比却差距甚远。她自信能得到他的爱,又没有逼他出妻。她本就不是在乎名分利益的人,她只是想他心里能有个她,守着他过一辈子就足够了。她留在了他身边,陪他上阵杀敌,流血流汗,所向无敌。她想,守了他这么久,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心里总是该有她了吧。可是她仍旧失望了,他又一次拒绝她,竟然坚决的要赶走她,甚至出口羞辱她。绝望无助的她埋怨他甚至有些憎恨他的无情,甚至要举剑杀他,可是终究没有下得了手!她走了,带走了破碎的心和受伤的自尊。很久,她竟然不能持剑。她仍旧四处流浪,在流浪中她性格日益的冷漠,为人也日益孤僻,全然不是当时热络的女子。冷漠的性格更助于她练剑,终于,她成为月华剑的集大成者。月华剑是月华教的秘传,唯有教主继承者才有资格修习此剑,也唯有练成此剑才可以成为月华教教主。三百年月华教,在她的带领下走向了顶峰。可是,她却再不愿留在月华教。她把常务交给护法,自己一直流浪。从漠北到江南,她用流浪的方式丰富自己的人生冲淡那些回忆。也许不是为了冲淡吧。她虽然再没有走到他守卫的城市,可是,在中原,她不是为了寻找他的故事吗?人们口中传诵的他,无数次的温暖她的记忆和人生。十年了,没有恨也没有怨,她心如止水,他是她最初和最后牵念,他是最优秀的,这就够了。

寒星静静的听师父说,似乎是在讲一个遥远的与己无关的故事。可是他的心却有些颤抖,师父,原来有这样伤心的往事。

月华教教主清瑶,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子是有那样谦卑的心情,可是竟也不可得。而她,还能远远的欣赏那个男子,无怨的祝福他。

“寒星,那一日我被竹叶青噬了脚,原想用功逼毒,可巧你却奋不顾身的用嘴帮我吸毒,于一个陌生人肯这样帮助的人,自然是善良正直的男子。唯有这样的人才配得起这月华剑。我传你剑法,你明白我的深意吗?”

师父是那样高傲的人,她要的是最好的。

“师父,弟子定然不负师父!”

“好。虽然你不肯入我教,可是我仍不后悔收你为徒,希望我以后也不会后悔!”清瑶声音清丽却是带着重量。最初收寒星为徒,清瑶是要求他入月华教的,以符合教中规矩。但他却以父母在,不远游为理拒绝了。她暗中观察他几日,看中他人品性格,决定例外传他武艺。而他也的确是她欣赏的弟子。哪怕是教中学习月华剑的梦然也未必如他。“寒星,书你收好,没有我的允许,月华剑绝不外传。要勤加苦练不可松懈。我走了,有缘自会相见。”话音刚落,清瑶竟飞向空中,眨眼消失。

“师父!”寒星吃惊大喊,可是师父已不见踪影,只有手中的书还略带师父的指尖的温度。“做个侠者,匡扶正义。师父是希望他也成为他喜欢的男子的样子吧。”他感叹。

阳光明媚,草木遍地的山岗间不均匀的布满了梯田,寒星一身粗布衣服,正努力的刨地。虽然是初春天气凉爽,可是他已经大汗淋漓,他脱下外衣,露出古铜色的健壮的肌肤。

“少爷,先喝口水歇会儿吧。”杨柳拎了水壶过来。把水倒在茶碗里递给他。

寒星接过茶碗,一口饮下,回头喊杨忠:“杨叔,你也过来喝口水吧!”

杨忠远远摆了摆手:“少爷,你说我老骨头了,硬是每日叫我晚来一个时辰,自己大清早就干活。我这刚来,怎么就歇着呢?”

“少爷,你每天练武读书到那么晚,白天还这样辛苦,比累坏了自己。”杨柳儿关切道。

他们主仆六人生活在南疆已有五年多,虽然身份是主仆,可心里却已是一家人。杨柳儿与寒星同龄,在她的心中,沉稳温和的寒星是兄长和朋友。

“我哪里会累坏。”寒星含笑道。

“少爷,少爷……”远处传来杨嫂急急的声音,“少爷,你快回家吧,老爷老爷倒了……”

闻言,寒星呆了一下,手中茶碗陡然落地,拼命一样的向家的方向跑去。

慕向冬是从书房里出来便直接摔倒在石阶上,昏迷过去。大夫来看,都是摇头挥手。

寒星看着瘦弱的父亲,父亲眉微微皱着,神色平静。记忆中的父亲就是这样,忧国忧民但却始终是温和的。他不能相信父亲就这样睡去再不能醒来。父亲教育培养自己的一幕幕浮上心头,无论是在开封幕府还是南疆,父亲始终都是对自己寄托厚望,要雕琢成才的。可是,现在他却不能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也许永远不会知道……而他竟然是被俘着贪赃枉法的污名去的……

慕向冬丧礼一个月后,朝廷来了为慕向冬平反的诏书。慕家人可行动自由。自然回不了开封了,晚来的平反和自由没有任何意义。

父亲刚离开两个月未到,母亲便病倒了。是风寒。疾病缠绵了近一个月,母亲也去了。说是随夫君去了,怕他黄泉路上太寂寞了。看着近一个月伺候病榻的儿子,慕夫人说不出的知足,只是,遗憾的是再不能见到女儿寒月了……“去找找,找你妹妹,照顾好她啊……”母亲最后的话,之后就闭上了眼睛。母亲是温和的,连死时也都很平静,就象是倦了累了,终于是睡着了。

寒星在失去亲人的伤痛中度过了半年,过了母亲的百日祭奠,他决定要离开了。逝者已逝,生着还当继续前行,承担责任。他该巡回自己当年那娇美可爱的妹妹,也是因为他的疏忽,她才受伤才导致分别这些年啊……

拜别了父母的墓,寒星与杨柳踏上远去的路。来南疆五年了,第一次要回中原,路都不记得了。杨忠夫妻留在南疆,一来已经生活习惯,怕回到也不能过惯,二来也守着慕向冬夫妻之墓,洒扫祭奠着。本来寒星让杨柳也留下来,可是杨家夫妻不同意,说要她照顾少爷。杨柳原是一脸寒星,自然坚持跟去。寒星想杨柳毕竟年轻,回中原见识些到底也好,便带她同行了。从开封出来的时候,是七口人可是到回到中原,只有两个人了。毕竟五年了……

曲折的山路上,寒星与杨柳不断回望,这是他们长大的地方,此一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回来。从开封到南疆,从南疆再回中原,他们丢失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以至于恐怕转头时已是沧海桑田……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