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初遇(1 / 1)
戚幽夫人的“探班”促使皇帝下了解禁令,被幽禁了五年的皇储妃终于得以重见天日。楚轩谣本想在霰汐宫里蜗居一世,可是这个目标太远大了,闷了几天内火噼里啪啦乱烧。看某天天气不赖,便带着昙姿出门溜达去。
霰汐宫地处御花园东南隅,踏春一事分外方便。
简简单单的束发,用昙姿的话来说,就是“公主怎么还不梳头?”只在青色缎带上面嵌了一粒南珠以表身份的矜贵。月白烟纱撒花裙,软底的云头锦履,银丝蔷薇腰带悬着一枚翠璜——奔丧似的,晚上出去绝对是“贞子出世,闲人免近”。也难怪昙姿觉得太过素净,磨磨蹭蹭总想再添点什么。
但芙影做了个不耐烦的赶人动作说:“再不走就留下来用晚膳吧!”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她们三个已经很熟了。晋庭的礼规是很遥远的事情,她们的霰汐宫又无人过问,关起宫门处于无制状态。这帮平均年龄十八岁的女孩子,正在被某废柴公主慢慢同化。昙姿在楚轩瑶进驻“公主府”的第十日就按着额角,看着跟两个小侍女——纤月、雪回——学陶艺,最后演变为军事演练的楚轩瑶说:“我是没办法了。要不,就这样?”
芙影抹掉击中脸心的泥巴,长叹:“也只好这样了。”随后暴吼一声冲进殿中,抡起泥巴砸到楚轩瑶的头上。
虽然芙影经常说公主像妖怪,楚轩谣也笑着说是啊是啊我就是只千年老妖半夜起床啃你们手指。但是,她们还是很喜欢这样子的公主。一个精致的瓷娃娃,总归不如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
楚轩谣是这样解释的:我只是在落水的一刻突然冥想,人啊,要明朗些才好——以前我太闷骚了。闷骚,女人之大患也。
大家赞同地点点头。
所以我们以后明着骚。她接上一句。
霰汐宫里新浮出水面的晋庭党一同寒冷地应声。楚轩谣懒散归懒散,保命还是想的,穿过来就给宫里头信得过的人传下第一道口谕:不争,不逆,不屈。
昙姿本来还跟着楚轩瑶的步伐,小心翼翼地在身边侍奉着。可在她急速的穿cha、迂回、冲锋后,“不小心”淡出了她的视线——楚轩谣依稀听说自己落水的位置,想去查探查探,说不定找到个虫洞捏,自然不能带着昙姿,吓坏人家的。后来想想虫洞能给你摸出来看出来,也够科幻的。
春末的御花园寂静得像被遗忘的废弃,很难令人联想到帝国的第一花园。迈着缓下来的脚步,她微张着嘴,吸纳一口海棠败落的香。微风横亘过挺越的松林,一阵沉涛。再往前,竟看到了一池碧水,潋滟如縠皱纱衣。
她立刻逍遥地边看倒影边踱步。
太清池是立都之时凿通沣水而成的,是活水。六月的时候宫里头有流灯的习俗,采新莲燃灯花心,也有用纸头糊的。风雅的夫人与贵公子会在上头撰写下信手拈来的诗句,飘到宫外兴许被人给拾到,也算是缘分。
迷花倚石半晌,天色已晚。可惜的是已经弄不清东南西北了。总算逮到个人,坐在一块大玄石边看书。
楚轩谣远远地,看出来是本模糊了边缘的诗经。她想,应该也是个识字的,胚子不会太粗野,问个路应该不会使孤男寡女危险指数升级。她又认真地浏览他的装束。很好,没有那种张牙舞爪的龙,不是万恶不赦的皇帝。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摆出纯良的表情:“打扰一下,请问怎么走出御花园啊?”
楚轩谣看到书移下去了一点,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从诗经后头lou了出来,三分不耐,七分懒散。
然后他怔怔地盯了她三秒钟,又若有所思地想了三秒钟,最后带着七分漠然、三份凌厉潜回书里去了。
蹙眉,神情不悦。
楚轩谣大窘,又不好转身走人。可他窅黯又浓酽的眼眸仿佛流窜的孤狼,给人逼迫,让人恐惧——她并不是怕,但感到了气氛的逼仄,于是只好lou出更多的门牙重复一遍:“打扰打扰打扰……请问怎么走出御花园啊?”
天青色装束的男子把本来就很长的脸再拉长一点,终于发话了。“百里豫的闺女吧。你爹新丧就往宫里头跑吗?”
“新、新丧……?”她看看自己的衣装,然后认栽地点点头,“好好好,我出去以后不回来就是了——那你也得先告诉我怎么出去御花园是吧?”
她说得有些急了。才一会儿工夫,金红色的光芒已淡褪成黄灰色,连人影都变得有些阴森。
“怎么走——怎么走呢?”他的口音是纯正的帝都货,有些饶舌,还拖着长长的尾音。然后苍白的长指向她来的地方一指,讥诮一笑:“怎么,还不舍得走?”
楚轩瑶蔫了,打算开始长征,并且用很不爽的语调丢出去一句“多谢”,然后疾风般掠过。踩着微润的小径,背后的一切都湮没在黯阴中了。
“你叫什么名字?”背后突然涌来一片清冽。
她也不回头,懒散地一挥手瞎陬了一个名字,“风XX……”
男人皱了皱眉,他没有听后头两个字,只是安静地拨着长指。楚轩谣应该庆幸她跑得够快,也该庆幸他没有佩着孤篁剑。
真是个可怕的姓氏啊。
男子起身,撩起《诗经》踵踵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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