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暖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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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归来已是大黑天,她一踏进宫门就被一群“水化”的女人包围。昙姿据说急得差点吐血——这家伙天塌下来也无所谓,但是公主一出个差池就会走火入魔,所谓关心则乱。倒是芙影,受任于危难之间,派出一堆罗丽偷偷在方圆三里展开地毯式搜索,最后无果而返——御花园根本进不去。

皇帝一烦闷就跑太清池边上,看天看水看诗经,顺便让人封死御花园。不幸他经常烦闷,于是御花园就变得愈发私人化。

正在一帮人焦急如蚁行之际,某人悠哉游哉荡回来吃晚饭了。于是霰汐宫众一边阿弥陀佛,一边将公主迎进“闲人免进”的长平苑,然后集体兽化,对某轩谣小朋友严肃地进行了爱的教育。昙姿一脸纸色,芙影一脸黑色,拼一起就是黑白无常。

第二天又是明爽的天气,太阳懒懒地衔着霰汐宫的高华。楚轩瑶倚着秋千默默地看芙影莳花。芙影跟着原来的那个“她”守了五年的活寡,总得找个清净又能消磨时间的爱好吧。那么多年,芙影的一亩三分自耕田,竟也变得熠熠生华起来。

楚轩瑶记得前些日子打趣芙影,说,芙影大姐你是不是最喜欢打打杀杀啊?

芙影瞥了她一眼,恶狠狠答道:“谁说的……我喜欢养花。”

随即楚轩瑶抖落一地鸡皮疙瘩:“不会吧芙影大姐,你居然喜欢养花?那是老年人干的事情呢,而且是慈祥的老年人。”

言下之意是,你这样一个蛮勇得接近非人族的英雌,怎么会喜欢这么琐碎的事情呢?

芙影摆弄着暖坞阁花架上的净瓶,cha上一枝粉色的郁金香。“老?年轻人,你现在笑我,可再过几年你不也就老了……”

她说得有些释然,又有点怅然。芙影已经二十岁了,她的天空是楚轩瑶的风筝。若她的公主——那个单薄细弱的小人——败倒在通往中宫的道路上,那么她的一世也就断了。很不巧,这段对话被窗外摆弄棋局的昙姿听到,秀骨翩然而入,给了芙影一个不轻不重的后扑:“没大没小。”

说实在楚轩瑶和芙影都有点怕昙姿。她年纪最大,摆东汉末年她俩都得拜她做大姐大,然后跟在屁股后面去打天下。

楚轩瑶此时想起她的话也不免有些感伤。一个妃子的生命短暂到只有青春而已,可她不想把青春祭给一堵堵望不到尽头的宫墙。

正这样呆呆想着,昙姿突然带着纤月从月门而入,俯身行礼。“公主,洛寰宫方公公来传话,正在榕华殿候着。他说……他说是静妃有请。”

静妃……?

静妃……!

时空旅行后的第十三天,昙姿就用手头仅有的情报给轩谣进行了“宫情局”强化训练,里头就有那么一个人,属究级危险人物。如今她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立马调出一系列资料:静毓诗,二十二岁,女……这个废话。静家长女,世家公卿普遍看好的皇后候选人,山水雍容知书达理,虽非绝色但以端丽著称后宫。虽无中宫之名却握有中宫之实,治宫清严,隆宠极盛冠绝三千佳丽。

楚轩谣打了个寒颤。

“能不能不去啊,坛子?”

昙姿有些抱歉地摇摇头,“公主五年未出宫,恐怕宫妇都快忘记了这世上还有个皇储妃。要是公主再不争,可能……”

“就是啊就是啊,”纤月接下了话头,“我们去内宫局取冰,那些管事太监只肯给我们边角货,藏着透凉的去孝敬静妃贞妃。现在还好,以后冬天没有炭火怎么办?明明公主才是……”

楚轩谣赶紧把一块糕点塞进她嘴里:“争争争,争你个大头,争了又能如何呢?为了冰、为了炭火去成天勾心斗角地害人吗?去没有骨头地勾引你认都不认识的男人、在他身下辗转求欢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为了点炭火和冰块和人家斗得死去活来,有意思伐,啊?就这么点出息!她们土生土长的,我们穿……晋域来的,也跟着她们瞎起哄。聪明的应该不要去计较什么冰啊、碳啊,想想怎么把我运到晋国去才是王道!”她可是听说她那个素未谋面的老爹很宠她的呀。“回去后把老爷子哄得开开心心,他一高兴把晋王的天蓝冻玉印玺传给我,那敢情好,我给你们每人配十几个面首……跑题了,让我们把它拉回来……我们现在不做亏心事,穷是穷了点——我承认——但能在太阳底下说说话、睡睡午觉,大伙儿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不也很好吗?真要一出宫门,谁还能得个清浅、得个坦荡?也许年冬的时候会有最好的炭火,但是,”她笑着扫了一眼四个人的脸色,“也许也就等不到年冬了。”

芙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宫里是吃人的地儿。”

“刚才纤月说冬天没有炭火,我们可以kao抖来取暖嘛!现在经济危机成这样子,国际原油价格都跌破四分之一,我们还餐餐有肉吃,要知足啦——还想着奢侈!当然,你们谁想易主,我不怪罪。人往高处走是很自然的事。”

众人似懂非懂云里雾里。昙姿淡笑:“别人的主子通达,终归不是舍弃自己主子的理由。”

“不是主子,是朋友。”楚轩谣懒懒地噙着一抹笑。“朋友分很多种,有以利合,有以义合。这个义不是说义气,而是说做人最起码的底线。我也没什么别的愿望,就想大家都做得成好人,晚上睡觉的时候问心无愧,心里头没有石头——富贵荣华不能拿心去换,长乐便好。”

芙影下意识地挺了挺摇杆,以示身为武婢的傲然。“就是,开心就好,大不了芙影替公主血洗六宫!”

楚轩谣一下子萎蔫地回过身,“你血洗六宫我是没有什么意见,但是不要‘替我’呀,我多亏,啥事没做还要背个毒妇的罪名。”她顿了顿,jian邪地眨眨眼睛:“这样说来,全票通过我不去?嘿嘿,我不去,我就是躲在霰汐宫里不出去!你奈我何?你无可奈何!就算全后宫都说我是乌龟……要人没有,要龟一条!”

她也下意识地挺挺腰杆,一副大义凛然,以示身为废柴的傲然。

昙姿芙影都没有从那么拖线的逻辑中挣拖出来,足足站了半晌。直到楚轩谣问她们到底是什么事,昙姿才道,是贞妃与花良媛起了龌龊。

贞妃在静妃那儿状告花良媛昨日偷拾了她的暖玉镯,花良媛则说昨日薄暮之时未行卑鄙之事,且与楚轩谣有过一面之缘,想请她做个人证。想那暖玉镯乃皇上钦赐之物,出了差池哪边都不好说话。

“宫里头就只有一群事儿精——昙姿!”

说完,她脸上带上懒懒的笑,从怀里掏出一串铃铛。“把炬火飞铃带给方公公,传下我的话:花氏炬火飞铃,风过有异声,灼火吐真言。若洛寰宫里的几位还不相信花良媛的话,就把那串铃铛在火上烤一烤吧。”

周围的丫头们本还有些泄气,觉得公主说来说去还是懦弱,突然看见她变戏法似的掏出炬火飞铃,都轻呀一声。

那是一串铜制的小铃铛,三三而缀,共三层。粗看并未何特别之处,其实是花氏跟随高祖挞伐天下时联络之物,风过有异声,可以记录声响,遇火而吐言。炬火飞铃此后一直都是花氏的家族信物,非此姓之人断不可配之。

“原来……”

楚轩谣点点头,“昨天傍晚回来时碰到了,在竹林里啸歌,唱得是《上邪》。花氏虽然品位低,到底是名门之后,怎么会那么没头没脑地去拾皇上钦赐的宝物。我做的证,她们表面上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只要晋庭在一天,公卿的女儿们还得尊我是皇储妃。”

“静妃贞妃也太欺负人了。公主,依我看,她们的藉口如此拙劣,也许是想试试……”

她四面看看,对上昙姿芙影的眼光,众人都了然于心。

“你的意思我也懂,就是顺着她们的气焰。可是,静妃她会想我好好过吗?我是她,看见皇储妃就直接砍砍死,省得再有人窜出来和我夺后位。”她掸了掸手,“再说了,花良媛怎么说也是一代佳人啊,说不定还是褒姒之流呢。无妨,救了也就救了。”

说完又伸手探向了精致的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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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群妃起谏,欲加罪花氏。后入而曰:“以一饰之争伤和,不知;以位尊苛群小,不仁。上之后朝有不善,焉欲天下之大治哉?”

帝闻,掴手而笑,以得贤助。

——《夔史,后妃传,圣武熠情》

(此文案深刻地证明了——正史都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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