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裂羽十七》 一百四十九、人,为什么要死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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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帝党又要开大会。 楚轩谣现在已经变成了专业送夜宵,每次都要挖空心思算份量——里头那群人不太容易喂饱。

她也晓得,里头的那群人同时个个青年才俊,吊儿郎当的邢绎还横刀立马一个人单挑过朔北的铁颜军呢。

虽然据传,最后是被牛车拉回来的,用绷带裹成只粽子,三个月吃饭要让人喂。

这样说来,用饿死鬼形容他们不太好。 其实的确不太贴切:他们不是像饿死鬼,是生来就是——以向寂南和一个叫不上名儿成天睡觉的未成年家伙为首。 后者在她走近五十步时就会跳起来,然后低着头乖乖地坐在那里。 时而也会抓抓头,把头发抓得乱七八糟。 他只管往食盒里捞东西吃,从来都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当然,白玄雷也很能吃,他一边看奏折一边文雅地捞点心,若是一整盒放在他面前,他也会不动神色地全吃光。 墨王也是。 秦雍晗每每说起小时候的事,必然要抨击一下墨王大胃的劣根性——自己辛辛苦苦摘来的枣子莲蓬,总是在一夜之间神秘失踪。 后来才揪出罪魁祸首居然是……

秦雍晗说到这里就会瞥他一眼,甚为哀拗地感叹:吃那么多,肚子都不拉一下。

唉,唉,都属于深藏不lou型。 会吃好啊,健康宝宝。 幸好吃得再多都是一帮美男,要啥型号有啥型号。

她照例去得晚些。 到黄昏时下起了雨。 她打着伞冲进洗心殿,立马被一群饿死鬼包围了。 等到那帮子人吃饱,又回去各吵各的时候,楚轩谣闷在一边发现少了一个。

很简单,食盒里还剩下三份点心。 说是饿死鬼,道理还是懂得,一人一份。 秦雍晗向来在有饭吃地时候厌食。 表现一下作为君主忧国忧民的心态。 那除却秦雍晗和她的,还有谁呢?她四周望望。 都在啊……

她突然一拍脑门,睡觉的那个。

于是她走到向寂南旁边:“喂,未成年的呢?”

向寂南正在和邢绎说话,不耐烦地甩甩手。 楚轩谣一耸肩,无所谓地一笑,大义凛然地开始复读:“未成年的呢?未成年的呢?未成年地呢……”以充分显示她是个鸡婆的女人,不好惹。

向寂南终于受不了了。 飞快地指了指殿外。

“未成年人凉快去了吗?”她看着殿外眨了眨眼睛,有些落寞地喃喃道:“下雨呢,真是酷。 嗯,Just酷it。 ”

大殿里没有人理她。 秦雍晗和白玄雷辛苦地披折子。 墨王没在。 邢绎和向寂南在讨论征兵地事宜,猜都猜得到他们一定聊得离题了——这两人凑一块儿完全没有效率可言,整两猥琐男。 顾衍初在翻阅一本账簿,右手算盘不停,然后他突然惊惶地跑到秦雍晗那里。 皇上、皇上地叫起来……

楚轩谣摇了摇头,拎起伞走了出去。 她想喊:“睡觉、睡觉,你快出来,吃夜宵……”可想来想去觉得这样太欺负人了,因为夜宵和夜香她老是念错。 她四处转转找不到人,最后绕到殿后。 就看见他在破败的台阶前倚着。

手很小心地搭在汉白玉阑干上。 拘谨得似乎稍稍用力,就会惹到谁一样。 他仰着脸,雨水冲下来让他睁不开眼睛。 发黏成一绺绺的,全顺着雨水覆在脖颈上。

她有些心痛了。

未成年人有什么想不开的呢?淋雨……

她跑过去,把伞撑在他头顶上。 可他还是怔怔地朝上头看。 看了一会儿,雨水渐渐沥干了,淌着的水迹静了下来,凝固在他身上,化成了散落的水珠。 他这才慢慢低下头,但依旧执拧看着伞外的天空。

楚轩谣想了很久。 想不起来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她终于鼓足勇气。 然后不确定地问道:“十三……你怎么了?”见他没有反应,她只好懦懦地说:“吃夜宵了。 你不高兴地话。 我那份也给你好了……”

他没有说话。

她变得更加怯怯了,尴尬地用手拨着篮子里的点心:“要不,皇上的那份你也拿去?要吗?”

他的沉默终于让楚轩谣也安静了下来。 她把着伞看着眼前这个人,惊异地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听到他说过话。 所以不禁有些觉得,此时出声有亵渎的意味了。 她换了只手撑伞,犹疑着该不该把食盒里的点心拿出来给他吃。

背后的大殿还是很闹腾,但是雨却越下越大。 楚轩谣撑得手发酸,对着少年脸上的刀疤发呆。 她也很想走,可是她就是心软——看到谁都会心软。

她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只是觉到两只手都跟灌了铅一样。

突然,少年转身就走,没有看她,也没有看身后。 他一个人慢慢地走进雨里,青衫上朦朦胧胧地深色。 楚轩谣站在原地愣了愣,想,脾气真是大得惊天地泣鬼神。

但她没有生气,只是因为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个声音在说:“人……为什么要死呢?”

她皱了皱眉,忽而就觉得冷。 她跑上去把伞塞在他手里,他握不动的样子,楚轩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把住伞柄。 晋印炽还是怔怔地看着前头,脸上有干涸的痕迹。

“你走吧,我会告诉他们的。 ”她轻声说,“点心拎去,路上饿了吃。 ”

他终究失魂落魄地走了,楚轩谣站在屋檐下看他走得很僵直,有些担心。 她想,他一定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大概是亲人去世了。

后来,他在很远很远的草原上,终于安静地把头埋在她的肩膀里。 他轻声说:“那个时候我只是个没有人要地贱种,腰带里还剩下两个铜锱,在偌大的帝都里够买一个烙饼。 我以为,从此以后,我在雨里淋半年都不会有人来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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