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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住得很近,只隔了两栋楼,经常见到,其实互相都认识,只是过去从不说话,走了对面低头就过去了。小时候他们还在一个草坪上玩过,甚至一同在小学节日演出时同台演出过。马格不记得这事了,她居然记得。她说他小时候的样子比现在可爱多了,又端正又安静,跟小大人儿似的,现在怎么这样儿了?他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难看。什么呀,她笑,她说她还记得他坐在风琴凳上的样子,打着小领带,琴弹得老出错,可是一点也觉不出来。

“我从来不觉得我有什么缺点。”

“你还挺贫的。”

“也分人。高兴就贫两句。”

“你真的变化太大了,都走样儿了。”

“你的意思我是不是有点像牲口,那种大牲口,马或骡子?”

“我可没这么说!”她捂嘴笑。

后来她老是提起游泳池那天的事:“你逗死我了,一想起我就想笑,你装傻充愣坐在我旁边,好像不认识我似的,张口就撒谎,你要是换个借口我可能还相信,学外国电影学得一点也不像。”

“真的,真的打赌了。”马格一直坚持说打了赌。

一切都进展顺利。他和她走进了电影院,这很关健。马格第二天就把看电影这事告诉了波罗。“行呵,你丫怎么感谢我?”波罗说。

马格假装还挺委屈;“你把我往火坑里推我还感谢你,她老是问马克西姆那件事,问我到底请没请你,我说请了他不相信。”

“那你丫就请我去一次不完了,怎么,你还不该请我呀?”

“我操,”马格吸口凉气,“马克西姆,那得多少钱,我请你炸酱面还凑合,马克西姆在哪儿我都不知道。”

“这样,”波罗说,“你叫上她,就说你请我,我出这笔钱还不成?你把校花都弄到手了,哥们,花点钱值得,你跟她说吧。”

“你钱够吗?”

“你丫就甭管了!”

他们去了马克西姆。那是他们三个第一次在一起吃饭。从崇文门地铁上来,马克西姆到了,马格还找不着北。进门前何萍叫住了他们俩,正儿经八经他们到底来过没,知不知这儿的底细。马格承认没来来,波罗说好像来过一次,现在什么价记不清了,毕竟到了这儿有钱也犯怵。何萍说,那你们就得听我的了,要什么我来点,你们别瞎点,咱们到这儿不是挨宰来了,说得马格心里这受用。

点得精当,恰到好处。要了啤酒、色拉、香肠和冰淇凌,何萍熟悉这儿,在这儿吃过,马格问何萍是不是在这儿吃过,何萍说吃过两回,他们都很惊讶,马格头就有点大。真看不出来,真人不露相呀。波罗也不那么神气十足的大声说话了,他规规矩矩的,尽量找高雅的话题。波罗也不从哪知道点乡村音乐、布鲁斯,何萍说起爱尔兰音乐,波罗就插不上嘴了。马格对流行、摇滚、乡村北欧基本一概不知,他只谈了谈希区柯克和柯南,都没敢提福尔摩斯。

结账费了点周折,名义是马格请客,所以看上去得是马格结的。当然,事先策划好了。波罗从卫生间回来不久,马格说他去买单。事实是波罗结了,马格在卫生间转了圈,没尿多少。这事后来又被何萍拿着当成了马格的笑柄,但当时很顺利,皆大欢喜。何萍当时还装作问马格钱是否还可以,马格哪知道什么价,只说无所谓,没多少钱,这点钱算什么,哪天高兴再来一回,顶多他在抢回银行。何萍抿嘴一笑,当时没说什么。后来他们在中关村一次吃拉面时,何萍揭穿了马克西姆买单的骗局:“你去了趟厕所就结了贴,卫生纸多少钱?我都看见波罗付账了。”马格说了实话,从游泳池开始一五一十彻底交待了。何萍用一袋可的松软膏惩罚了他,让他好好治治脑门上吓人的粉刺。“怎么越来越尖了?真恶心人。”她说。他晃着软膏说:“我这是‘尖锐湿疣’,电线杆子上有的是广告,你买它干嘛。”“真讨厌!”“这玩艺儿是美容的,”马格说,“对我根本不起作用,得那什么,你不知道,其实没别的,就是憋的。”

***

还在波罗家门外,马格与何萍就听到里了屋里面喧闹。来了不少人,男男女女,有的人认识何萍马格,有的不认识,波罗一一做了介绍。一只大蛋羔已经上了厅里的桌子。满屋子的烟雾。雁子见到何萍非常热情,过去在学校她常看到何萍,但没说过话,现在她居然到她家来了,她是她的偶像,主要是她的美貌和气质,学习成绩还在其次。她们在一旁说着话,雁子不时看一眼马格,笑,何萍点了一下雁子的脑门儿,她们大笑。

马格送给雁子一支漂亮的签字笔,美国产的,包装精巧别致。雁子说:“我还没送你生日礼物,你倒先送我了。”马格像何萍那样点着着雁子:“明白吗,将来你得到美国去。”雁子说:“知道知道,不就让我好好学习吗,考大学,出国,真没劲,我都听腻了,我刚多大呀。”

波罗系了条围裙,在厨房忙活着,今天他主厨。波罗烧得一手好菜,别看波罗长了个匪徒样儿,实际上心也挺秀气的,而且最主要的是磊落丈义。他们内心深处的友谊从不挂在嘴边上,根本不用说什么,做就行了。

何萍不太适应波罗那些陌生的朋友,他们精瘦,头发很长,盖住了脸,他们的眼神已不是少年人的眼神,直指某种东西,是那种让女孩感到莫名紧张的眼神。他们年纪不大,一脸烟容,笑的时候嘴唇挂着过度的白霜。两个女孩儿长得倒是挺甜的,如果她们不涂紫色口红,不叼着烟的话。她们的狂野刚刚开始,现在更多是做作的,炫耀的,像任何事物的初学者一样。他们吞云吐雾,不时抽阵风,扫弦,电贝司发出变形的狂啸。他们躁动,凶狠,跺脚,两个女孩不时地发出尖叫。马格在厨房同波罗聊着什么,马格让人感到安全。也许是马格体积的缘故,这些小生猛事实上并不对马格构成什么。或许从来就没有什么能对马格构成影响的,她用不着提醒他少和这些人在一起。他给她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没有一个男孩给过她这种感觉。

一切准备停当。马格的生日Party在他一口气吹灭十七支腊烛后,人们齐唱那首俗不可耐的《祝你生日快乐》。

“完了吗?”一个叫余杰的家伙问,很不耐烦地掠了一下头发。“我说话不好听呵,马格你别在意,这破歌我都听得腻腻的了,听了十来年了,除了爹妈快乐我他妈一点也没感觉快乐过。马格,你每次过生日都快乐吗,你说实话?”

“我很少过生日。”

“你爹妈不给你过生日?也忒牛逼了吧。”

“你丫没喝多吧?”波罗瞪了余杰一眼,“还没喝呢。”

余杰梗梗脖子,不说话了。

马格把一杯酒拿起来,递给余杰:“别这么大火气,我觉得这歌不错,就那么回事吧,我喝了。”

他们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我不是冲你。”余杰说。

“知道知道。”马格说,然后冲着波罗:“开始吧。”

四把吉他,一个电贝司,震耳欲聋。《唐朝》的《国际歌》。

都喝了不少。马格自始至终没怎么与何萍讲话,现在他把吉他递给了何萍。何萍抚琴,很轻,雁子也把波罗的琴拿过来,与何萍形影不离。马格与波罗在茶几上喝茶。她们不时停下来说着什么,看上去像亲姐妹。

“我跟何萍说了,让她带带雁子,你放心吧。”马格说。

波罗点头。又倒上酒,与马格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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