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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卡兰群众艺术馆坐落在镇北,离文化局不到两百米,外观是典型藏族风格,由富含云母的岩石构成底座,色彩对比强烈,以白色为基调,屋宇和窗楣是降红和纯黑的装饰色,室内装饰同样有着鲜明的民族色彩,墙上饰着挂毯,帷幔,内地艺术家关于西藏风情的油画,西藏的唐卡,同时又是现代化的,音响、声光电采用了最新标准,流行一族,舞厅之华丽、四周廓内的壁灯、沙龙酒吧式的格局,顶部球状旋转的射灯使人很难想像这是世界屋脊,大草原无人区的边缘。

成岩、果丹、黄明远为代表的大学生在八十年中期陆续来到西藏,来到卡兰,带来了内城市的生活方式、趣味,格调,当然也带来了舞会。最初的舞会规模很小,只局限在文化局一个简易的活动室,间或有一些藏族姑娘和小伙子闻讯加入进来。后来文化局的舞会影响越来越大,街上开了舞厅。群艺馆落成,牵动了卡兰各界人士,机关职员,官员,记者、教师,商界人士、民间艺人、艺术学校学生。藏汉已不易分清,着装完全时尚化,事实上成为一次卡兰现代社会群体的检阅。乐队是专业化的,由地区文工团承担,穿黑色西装,打着领结,器乐闪光锃亮,崭新如初,奏着一支支火爆或优美的舞曲。蹦迪令全场人攒动,华尔兹使人彬彬有礼,有点儿中世纪宫庭舞的味道。古典与现代,传统与新潮在这里溶为一炉。只要欢乐,卡兰悉数接受。

舞会开始了一段时间果丹偕同马格到场。果丹刻意打扮,头发做得很短,露出颀长的颈,一条丝绒长裙和高跟使她修长玉立,同马格的身材十分般配。马格穿了一件蓝格衬衫,身材挺拨,他与果丹第一次双双在公开场合露面,人们的目光投向了他们。连拉萨的朋友们也来了,他们都认识果丹,可果丹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到了卡兰,往年他们一到卡兰,果丹早就被他们拉去喝酒了。他们在一侧的沙发隔间里喝着饮料,成岩叼着烟斗,同抽象画家刘一惟,诗人杜默聊着什么。果丹还看见了吴婷婷,吴婷从上海休假回来了,果丹居然也不知道,以前她早到她这儿来了。

果丹要马格稍等她片刻,马格要果丹不用管他。果丹说她去去就来,让马格一定在这儿等她。马格向旁边闪了闪,点上烟,注视着舞池的人群。果丹向成岩那儿走去。

快到众人跟前了,吴婷婷才象突然看见了果丹,大声喊叫起来,拉住了果丹的手:

“原来是你呀,我都快认不出你了,你可越来越漂亮了,什么时候改的发型?”

“你回来怎么也不到我那儿去?”果丹说。

“哎呀,一回来就高原反应,一直就没出屋。”

刘一惟和杜默已经起身,随时准备招呼果丹。

果丹走向他们,握手,打趣,像过去见面一样。

杜默说:“我们今天跳什么,三步四步,现在我都行了,我先向你预约了。”

“我要同果丹来段恰恰。”刘一惟比划了一下。

黄明远把一听可乐递给果丹,请果丹坐下。大家都要果丹坐下。

果丹说:“今天我不能陪各位大侠了,我过来就是想看看你们,你们不来看我,我得看看你们,我的朋友还在那儿等我,如果我不陪他,他就一个人。”

“让他过来嘛。”杜默说,“让我和一惟也见见你的新朋友。”

“是呀,一块过来聊聊。”

果丹说:“你说呢,老成?”果丹问成岩。

“随便。”成岩说,吐了口烟。

果丹说:“你能请他过来吗,看在上帝的份上?”

黄明远站出来解围,“果丹,我请马格过来,你看好吗?”

果丹没理黄明远,她讨厌这个变色龙式的人物。

黄明远正要去被成岩拦住。

“他在哪儿?”他问果丹。

果丹指了指。成岩起身,把烟斗放在茶几上,高挑的身驱向舞厅中央走去。

人们把果丹拉着坐下,果丹向杜默和刘一惟讲着马格的情况,当然也是说给别人听的,她收留马格完全是出于师生之谊,她和他的关系完全是正当的。她义正词严。

“公安局居然认为马格的马是偷来的,你们说荒唐不荒唐?”

果丹正说着,成岩回来了,一个人,没有马格。

人们再次紧张起来。

“他不过来。”成岩说。

“你怎么说的?”果丹想说,“你是诚心诚意邀请的吗?”但没说出来。

“你跟我一块去好吗?”

“他已经走了。”成岩说,坐下了。

果丹满腹狐疑,又十分不安,不知成岩跟马格说了什么,怎么说的。她想再问问,又不便多问。

杜默说:“你的朋友看来够神秘的,我倒真想见见,回头我一定去你那儿拜访他,请你跳个舞吧,我可等你半天了。”

果丹接受了。已经无法拒绝。旋转。滑进舞池。

后来是蹦迪。所有人都上场了。

球状射灯闪电的灯光打在一张张迷离的脸上。

6

果丹回来时马格已在沙发上睡下。

果丹看到马格睡得如此深沉,心稍稍安了一些。她与成岩跳舞时又问了一次成岩,成岩叙述了事情有经过,很简单,我请他过去坐,我说已经把酒给他倒好了,但马格谢绝了。他说今天很累,到这儿看看就准备回去了。她问他就没再说别的,他说,我大概说了句对过去的事表示歉意的话吧。就是这么简单。他们旋转。一支很慢的曲子。是她和他保留的舞曲,只要这支曲子一响,就是她和他的,这里的人都知道这是他们的曲子。"我爱你"他说。他看着她。她不说话。跳舞。心很乱。

现在她年看着马格,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马格一觉醒来,天刚蒙蒙亮。过了一会他起来了,进了浴室,太阳能虽然完工了,但只是简单的完工,还有一些收尾工作。此外地面应铺上瓷砖,可能的话墙壁也应铺上。还得去镇上。他正要出门,果丹起来了。果丹要马格吃完早点再去,马格说一会就回来,回来再吃。

“不用这么急,你休息两天再干嘛。”果丹说。

马格说:“我闲着也是闲着,没事,我不累,我这人还怕累呀,我回来吃。”

“拿上钱。”果丹喊道。

“我这儿有。”

快两个小时了,马格还没有回来。

成岩来了。果丹有些意外。

“马格呢?”成岩问。

“去镇上了。”果丹说。

“中午我想请马格,还有你,我们三个吃顿饭。我也刚从镇上回来,买了此东西。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同意,恐怕得你来,我做饭的手艺你是知道的。”

“我问问马格吧。”果丹说。

“马格的问题可能会很快解决,我请他吃饭也是想表示我的歉意。”

果丹叹了口气。昨天他们跳舞时成岩已表达过他的悔意,他讲述了那天马格把他抵在墙上,让他感到奇耻大辱的经历。她了解他,他不是能受得了这种侮辱的人。总之也是事出有因吧。他现在承认他的作法太过分了,还能怎么着呢?

“那我就先走了,马格回来如果答应,你就先去我那儿,好不好?”

马格骑藏青马回来。当他高视阔步穿过文化局大院时,不少人看到了他。他看上去像个盐贩子,马背上驮着两个编织袋,不认识他的人真要以为他是盐贩子。马格早晨先到了公安局,去看他的藏青马。马格在公安局门口登了记,说明自己的情况,到预审科汇报最近的表现。他被放行了。预审科的人见了他有些惊讶。马格带来了湿漉漉的青草,想去喂喂藏青马。藏族民警面面相觑,没人表示反对,怎么能反对一个对马有如此深情的人呢?马格被一名警察带着,来到马棚。藏青见了马格,咴咴地叫起来,马格与藏青马紧紧拥抱!拿青草一缕一缕喂它,藏青马边吃边扬起头不时蹭马格的脸。警察大为感动,说去请示一下,如可能就让马格带回藏青马。不一会儿,警察就回来了,向马格一挥手,行了,带它回去吧。

马格始料不及,觉得太神奇了!他们来到街上,马格跨上马,藏青马一下就撒了欢儿,很快就冲出了镇子,冲向草山,又飞临下去。草原天高野阔,马也像人一样,一旦获得自由,就像重新获得了生命,它要展示它的自由,生命,它几乎要飞起来了。

“得了得了,别跑了,歇歇吧。”

马格气喘嘘嘘,藏青马就是不肯停下来,一直跑到了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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