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小可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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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在一个省份。同样是一座海滨城市。一个陌生的地方。

那天,青青在一直不曾间断的啼哭中被爸妈拖拽到长途车站。在长途汽车行驶途中,她发生了抽搐的状况,假设不是她爸临时做出一个决定,补一张车票跟随前往的话,就凭姥姥当时那副六神无主的样子,还不一定会发生怎么样的糟糕结果呢。

老家是一所带着小院的几间平房。成员里除了常年住在女婿家的姥姥,还有一位舅舅;一位舅妈;和一位小青青两岁的表妹。舅舅是一个惧内的老实人,一整天也听不到他说上几句话;表妹还小,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舅妈可就不那么简单了——她是南方人,长着一副又瘦又矮的单薄身板,看上去眉清目秀的,脾气却乖张古怪得像个巫婆似的。

当天,在姐夫走后不到半个钟头之内,这位舅妈——孟宝芝——接连给了青青两次“下马威”。

“你!——你给我老老实实听好喽,住在这儿就要守这儿的规矩……不要以为你爸爸给你撂下了几个生活费你就可以当上大小姐啦……”

“她舅母,孩子刚进家门,半道上还在医院打了两个吊瓶,我看你就不要难为她了吧。”姥姥心疼地来为青青说情。

然而舅妈——孟宝芝更来劲了,她肆无忌惮地在青青的小嫩皮肤上乱掐乱拧着,疼得青青哇哇大哭;但她却很有兴致地听着小孩子的哭声,说道:

“这怎么叫难为呢?看,这才叫难为呢……”

她就是这么坏的一个人。

为了变相地让婆婆多干家务,坏舅妈把一多半的家务活都分派给了青青。等到婆婆忙完了,她就会像刚刚发现到这个情况似的,假装吃惊地叫喊起来:

“怎么能让姥姥来干这些脏活累活呢?!青青,你真是一个不孝顺的孩子……”然后借机过一过她急于虐待他人的不正常的瘾头。这个时候舅舅就唉声叹气地走出家门去了,表妹在一旁不眨眼地看着,走过来学着她妈那样,在青青的胳膊或者脊梁上,拧上几下子。

遇到有哪个邻居来串门的时候,舅妈就会急急忙忙地从婆婆手中抢过活计来,唠唠叨叨地向邻居们大肆卖好:

“这个勤快的老太太哟,我的亲妈哟,不叫您干您偏要干,非得眼睛不眨一下看紧您才行?还有你,青青,和你妹妹玩去,活再多也用不着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来插手呀……嗳,看着添了一个小人儿,家务活一下子就多了几倍……不过再多也情愿呀,自家的亲外甥女嘛……”

一遇到高兴的事情,或者不高兴的事情,她总会往那里一站,反着手腕子叉在腰上,把青青喊到身前,老生常谈地说道:

“你爸爸真会算账,一个月交上那么二十几块钱,把个累赘的丈母娘扫地出门不说,女儿还不用他们去操心喽,吃我家喝我家的,有人替他们养着呗!他真会算账,真会……”

仿佛只有在心情不好也不坏的时候才不会说它,但是这种心情在她的生活中十分少见。

几个月后,青青入学了。她爸爸临走之前,留下了她的学费,还余外拿出来一笔打关系的费用(因为她与学龄年纪的标准还差二个月呢),格外对她的舅妈说了许多的好话,所以她入学了。在嗡嗡的小孩子**的声音中,她像只从群体里走失的小鹿似的,转动着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珠子,寻寻觅觅着,想要在课堂上的一张张小脸蛋子之中,找出张长相与又又相像的孩子来——不但没有找到一位像又又的,连一位像艾艾的、像武子的、像童维革的……也没能找到。她忧伤地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发出一声她自己也感到陌生的长叹……

每天夜里,在她跟姥姥安身的那间小屋子里,伴着姥姥因为一天的操劳而打出的响亮鼾声,她都会暗暗地在心里制定着一个个的计划:“装病怎么样?装一场大病,把爸妈骗过来,然后……要么使劲地闹,直到把爸妈闹过来,耍一个天大的赖皮,跟他们回‘梧桐街’去?可是坏舅妈她太厉害啦……逃跑?但是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呀……”好多夜里制定好的计划,都在第二天的清晨变得模糊了,想不起来了;只有其中的一个计划深深地印在了小脑袋瓜子里:“等吧,等到寒假,回到‘梧桐街’,我就躲到又又家去,躲在水奶奶的床底下,叫爸妈怎么找也找不到,就算找到啦,我也不出来,看他们怎么办!对,就这样!”

但是在以后的几年里,她的爸妈,从未给过她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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