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四)(1 / 1)
[鲁贵由中门上。
贵四凤呢?
鲁这儿的太太叫了去啦。
贵你回头告诉太太,说找着雨衣,老爷自己到这儿来穿,还要跟太太说几句话。
鲁老爷要到这屋里来?
贵嗯,你告诉清楚了,别回头老爷来到这儿,太太不在,老头儿又发脾气了。
鲁你跟太太说吧。
贵这上上些些许多底下人都得我支派,我忙不开,我可不能等。
鲁我要回家去,我不见太太了。
贵为什么?这次太太叫你来,我告诉你,就许有点什么很要紧的事跟你谈谈。
鲁我预备带着凤儿回去,叫她辞了这儿的事。
贵什么?你看你这点--
[周繁漪由饭厅上。
贵太太。
繁(向门内)四凤,你先把那两套也拿出来,问问老爷要哪一件。(里面答应)哦,(吐出一口气,向鲁妈)这就是四凤的妈吧?叫你久等了。
贵等太太是应当的。太太准她来跟您请安就是老大的面子。(四凤由饭厅出,拿雨衣进。)
繁请坐!你来了好半天啦。(鲁妈只在打量着,没有坐下。)
鲁不多一会,太太。
四太太。把这三件雨衣都送给老爷那边去啦。
贵老爷说放在这儿,老爷自己来拿,还请太太等一会,老爷见您有话说呢。
繁知道了。(向四凤)你先到厨房,把晚饭的菜看看,告诉厨房一下。
四是,太太。(望着鲁贵,又疑惧地望着繁漪由中门下。
繁鲁贵,告诉老爷,说我同四凤的母亲谈话,回头再请他到这儿来。
贵是,太太。(但不走)
繁(见鲁贵不走)你有什么事么?
贵太太,今天早上老爷吩咐德国克大夫来。
繁二少爷告诉过我了。
贵老爷刚才吩咐,说来了就请太太去看。
繁我知道了。好,你去吧。
[鲁贵由中门下。
繁(向鲁妈)坐下谈,不要客气。(自己坐在沙发上)
鲁(坐在旁边一张椅子上)我刚下火车,就听见太太这边吩咐,要为来见见您。
繁我常听四凤提到你,说你念过书,从前也是很好的门第。
鲁(不愿提到从前的事)四凤这孩子很傻,不懂规矩,这两年叫您多生气啦。
繁不,她非常聪明,我也很喜欢她。这孩子不应当叫她伺候人,应当替她找一个正当的出路。
鲁太太多夸奖她了。我倒是不愿意这孩子帮人。
繁这一点我很明白。我知道你是个知书答礼的人,一见面,彼此都觉得性情是直爽的,所以我就不妨把请你来的原因现在跟你说一说。
鲁(忍不住)太太,是不是我这小孩平时的举动有点叫人说闲话?
繁(笑着,故为很肯定地说)不,不是。
[鲁贵由中门上。
贵太太。
繁什么事?
贵克大夫已经来了,刚才汽车夫接来的,现时在小客厅等着呢。
繁我有客。
贵客?--老爷说请太太就去。
繁我知道,你先去吧。
[鲁贵下。
繁(向鲁妈)我先把我家里的情形说一说。第一我家里的女人很少。
鲁是,太太。
繁我一个人是个女人,两个少爷,一位老爷,除了一两个老妈子以外,其余用的都是男下人。
鲁是,太太,我明白。
繁四凤的年级很青,哦,她才十九岁,是不是?
鲁不,十八。
繁那就对了,我记得好像比我的孩子是大一岁的样子。这样年青的孩子,在外边做事,又生得很秀气的。
鲁太太,如果四凤有不检点的地方,请您千万不要瞒我。
繁不,不,(又笑了)她很好的。我只是说说这个情形。我自己有一个孩子,他才十七岁,--恐怕刚才你在花园见过--一个不十分懂事的孩子。
[鲁贵自书房门上。
贵老爷催着太太去看病。
繁没有人陪着克大夫么?
贵王局长刚走,老爷自己在陪着呢。
鲁太太,您先看去。我在这儿等着不要紧。
繁不,我话还没有说完。(向鲁贵)你跟老爷说,说我没有病,我自己并没有要请医生来。
贵是,太太。(但不走)
繁(看鲁贵)你在干什么?
贵我等太太还有什么旁的事情要吩咐。
繁(忽然想起来)有,你跟老爷回完话之後,你出去叫一个电灯匠,刚才我听说花园藤萝架上的就电线落下来了,走电,叫他赶快收拾一下,不要电了人。
贵是,太太。
[贵由中门下。
繁(见鲁妈立起)鲁奶奶,你还是坐呀。哦,这屋子又闷起来啦。(走到窗户,把窗户打开,回来,坐)这些天我就看着我这孩子奇怪,谁知这两天,他忽然跟我说他很喜欢四凤。
鲁什么?
繁也许预备要帮助她学费,叫她上学。
鲁太太,这是笑话。
繁我这孩子还想四凤嫁给他。
鲁太太,请您不必往下说,我都明白了。
繁(追一步)四凤比我的孩子大,四凤又是很聪明的女孩子,这种情形--
鲁(不喜欢繁漪的暧昧的口气)我的女儿,我总相信是个懂事,明白大体的孩子。我向来不愿意她到大公馆帮人,可是我信得过,我的女儿就帮这儿两年,她总不会做出一点糊涂事的。
繁鲁奶奶,我也知道四凤是个明白的孩子,不过有了这种不幸的情形,我的意思,是非常容易叫人发生误会的。
鲁(叹气)今天我到这儿来是万没想到的事,回头我就预备把她带走,现在我就请太太准了她的长假。
繁哦,哦,--如果你以为这样办好,我也觉得很妥当的,不过有一层,我怕,我的孩子有点傻气,他还是会找到你家里见四凤的。
鲁您放心。我后悔得很,我不该把这个孩子一个人交给她的父亲管的,明天,我准离开此地,我会远远地带她走,不会见着周家的人。太太,我想现在带着我的女儿走。
繁那么,也好。回头我叫帐房把工钱算出来。她自己的东西我可以派人送去,我有一箱子旧衣服,也可以带去,留着她以後在家里穿。
鲁(自语)凤儿,我的可怜的孩子!(坐在沙发上,落泪)天哪。
繁(走到鲁妈面前)不要伤心,鲁奶奶。如果钱上有什么问题,尽管到我这儿来,一定有办法。好好地带她回去,有你这样一个母亲教育她,自然比这儿好的。
[朴园由书房上。
朴繁漪!(繁漪抬头。鲁妈站起,忙躲在一旁,神色大变,观察他。)你怎么还不去?
繁(故意地)上哪儿?
朴克大夫在等你,你不知道么?
繁克大夫,谁是克大夫?
朴跟你从前看病的克大夫。
繁我的药喝够了,我不预备在喝了。
朴那么你的病……
繁我没有病。
朴(忍耐)克大夫是我在德国的好朋友,对于妇科很有研究。你的神经有点失常,他一定治得好。
繁谁说我的神经失常?你们为什么这样咒我?我没有病,我没有病,我告诉你,我没有病!
朴(冷酷地)你当着人这样胡喊乱闹,你自己有病,偏偏要讳病忌医,不肯叫医生治,这不就是神经上的病态么?
繁哼,我假若是有病,也不是医生治得好的。(向饭厅门走)
朴(大声喊)站住!你上哪儿去?
繁(不在意地)到楼上去。
朴(命令地)你应当听话。
繁(好像不明白地)哦!(停,不经意地打量他)你看你!(尖声笑两声)你简直叫我想笑。(轻蔑地笑)你忘了你自己是怎么样一个人啦!(又大笑,由饭厅跑下,重重地关上门。)
朴来人!
[仆人上。
仆人老爷!
朴太太现在在楼上。你叫大少爷陪着克大夫到楼上去跟太太看病。
仆人是,老爷。
朴你告诉大少爷,太太现在神经病很重,叫他小心点,叫楼上老妈子好好地看着太太。
仆人是,老爷。
朴还有,叫大少爷告诉克大夫,说我有点累,不陪他了。
仆人是,老爷。
[仆人下。朴园点着一枝吕宋烟,看见桌上的雨衣。
朴(向鲁妈)这是太太找出来的雨衣吗?
鲁(看着他)大概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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