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告别的年代 (46)(1 / 1)
吴巧红眼圈一红,转身回里间端着水出去倒了,然后在楼梯下的电热水炉那换了一盆热水过来,默默走了。江一帆久久伫立窗前,看着纷飞的雪花,若失若忘。
刚进入腊月,父亲的病又犯了,而且已经饮食困难了。江一帆回家后要带父亲去省城,父亲想着家里没钱了,坚决不去。他只好带父亲去县医院做了活检,父亲的病已到了晚期,县医院的医生直接让江一帆回去准备后事。江一帆哭了。父亲还不到六十岁,他不能让父亲就这样走了。村里有人说,期思坡有个老中医专看疑难杂症,他带着父亲搭车到了期思坡,然后给高勇力打电话。高勇力开着摩托车带他们找到那个老中医,拿了五天的药。中午,高勇力请他们在镇上一家饭店吃饭,还喊了几个同事来陪江一帆。江一帆见父亲吃饭都要用水送,心里很难过。高勇力他们也不好让酒,大家喝了几杯酒,吃点饭,就散了。高勇力送他们去搭车时,让江一帆只管先回单位,等药吃完,他去拿来送过去就行了。江一帆想着年底,单位很忙,急着回了颍东。一个星期后,高勇力打电话过来,说拿的中药不见效果,让他去省城找中医专家咨询一下。他开始翻阅医学书籍和报纸,知道中药对抑制恶性肿瘤有很好的效果后,打电话咨询了几家专业中医院。意料之中的是,抗癌的中药都贵的吓人。他积攒下的钱,只够两个月的药费,而这种药一旦服用,就离不开了。它只能维持,不能治愈。吴巧红取出自己这几个月的工资交给江一帆,江一帆不要。吴巧红说:“这钱大部分还是你挣来的,没有你帮着,我上哪拿提成那?咱俩也不用分彼此吧。”
江一帆拿下一半,说:“那我以后再还你吧。”
吴巧红笑着说:“你要是还我,还不如打我一顿呢?”
吴巧红的婚期渐渐近了,这一段,江一帆一直像守着自己的命一样守着她,一会儿不见她,就打她的传呼。吴巧红真的不忍心抛下他,干脆抱着听天由命的想法,守着江一帆,过一天是一天。
临去省城拿药的前夜,江一帆对吴巧红说:“你可不准走啊。你要是走了,我撵到你家闹去,就说你跟我在一起过了两年了,让你的婚结不成。”
吴巧红苦笑了一下,说:“我巴不得你去闹呢。可我要是不回去,人家接亲的去了,接不到人,我妈还不气晕过去啊。”
江一帆抱着她,说:“那我等你两年吧,他对你要是不好了,你还回来跟我。”
吴巧红眼圈一红,说:“不,你爹妈也早盼着你结婚呢,你还是和水芸好吧。”
江一帆摇摇头,说:“我们俩的事,水芸都知道,跟她好,以后也过不好。”
吴巧红说:“我把小红说给你吧,上次给她打电话,她还说像你这样重情的男人现在很少找了。她胆大,不像我瞻前顾后,人也比我聪明。”
江一帆苦笑着说:“你也很聪明,只是大事上糊涂。”
吴巧红抱着他的脖子,说:“把小红说给你,我就不害怕以后见不到你了。”
江一帆苦涩地笑道:“是啊,我以后见你了还得喊你姐呢。”
吴巧红轻笑了一下,说:“乖,现在就喊给我听听吧。”
江一帆说:“你想的美!你只要你做老婆。”
吴巧红把脸贴到他的脸上,说:“我去他家,不在那好好过,跟他们闹得过不下去,然后再回来跟你,好不好?”
江一帆伤心地说:“我一想到你拜堂时,旁边站的人不是我,我的心就跟有刀子在剜一样的痛。”
吴巧红的眼泪又大滴大滴滑落出来,江一帆的脸也被打湿了。他悲痛欲绝地说:“乖,咱死了算了。”说着,拧开了身边煤气罐的阀门。
吴巧红点点头,闭上眼,紧紧抱住了他。煤气迅速泄露出来,吴巧红咳嗽了两下,伸手拧住了煤气罐,哭着说:“乖,你不能死。你要死了,你爹妈都活不成了。”江一帆惨然地一笑,默然无语。
这一夜,是两人最后相守的一夜。他们要了两次,紧紧抱在一起睡着了。天尚未明,江一帆醒了,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挣脱了她的怀抱,去了省城。下午拿过药后,他搭车去大姐家。外甥放假了,大姐可以先把药送回去。第二天一早,雪下得很大。他不顾大姐的挽留,急匆匆往单位赶。路上很滑,车开得很慢。走到半路,吴巧红打电话来,说她和水芹吵架了。财务给她的客户开的增值税票开错了,金额不对,被退了回来。她去财务重开时,水芹埋怨她当时报错了金额,尽给财务上添活。两人大吵了一顿,陈厂长过来才不吵了。江一帆劝她别生气,一定等着他回去。吴巧红答应着挂了电话。等江一帆赶到厂里,吴巧红已经走了。他翻遍了床头柜、书柜、枕头下,她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浅绿色的地板上,犹有她的几根长发。他打开录音机,里面缓缓流淌出的正是“休说那旧时恩怨,且携手共赴明天”的歌声。曲虽未终,人却已散。他一遍遍听着这首歌,泪水潸然而下。
这一天,是江一帆二十七周岁的生日。窗外,正下着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红梅的花蕊连同幽香,一并被茫茫的白雪覆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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