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1 爸爸的悠长假期（1 / 1）

第二天是星期一，下了课，我从学校后门溜出去，直接跑到阿拉蕾的店里。

阿拉蕾正叹着气把一对草莓发卡交到一个女人的手里，无精打采收下几枚硬币。看见我，愁眉苦脸，她捏着我的大耳朵垂："我要破产了，现在的顾客砍价太厉害，从腰上砍已经算客气了，干脆从脚脖子砍！"她摘下一对斑点狗的卡子，动手给我别上，"不卖了，送给雀斑！""不想照照镜子？"她拉我到屋角，拉开一扇橱门，背后，镶着一扇波浪形的曲曲弯弯的镜子，我看一眼，一张长得像感叹号的脸。

"丑不丑？别生气了，笑一个！"阿拉蕾自己笑起来，"我先不生气了，卡子放在店里总是死的，要到了小姑娘的头上，才会活起来！""一想到我又要一个人睡一张大*，我就笑不出来了呀！""你害怕啦？"阿拉蕾问。

"不是的！"我死撑面子，"人家只不过习惯了拉着雀灵的手才能睡着么。""你可以换样东西吗？"阿拉蕾在店里转半圈，给我一只趴趴熊，"睡不着，就这样！"她用力一拍，甜美的鼾声一阵阵响起。

"雀灵的呼噜可比它响！我做了恶梦惊醒过来，听到外婆的呼噜，真是安慰极了！""听着，"阿拉蕾凝视着我的眼睛，里面满满的全是不安，"你得学会不依赖，就像一个再健康的人，老是给他拐杖拄，他真的会变成一个跛子的。""爸爸做饭超难吃，我想到就要吐。""自己动手！巧克力放在牛奶里煮化了，加几滴白酒，涂杂闲趣饼干上吃。日本清酒加蜂蜜和纯净水，不加冰......阿拉蕾的食谱，没吊起我的好胃口，我忍不住告诉阿拉蕾，"雀灵积极得很，已经在培养我了，今早就带我到菜场转一圈，告诉我哪些摊子可以买蔬菜、豆干、切面、斩肉。还有一个80岁孤老摆得葱姜摊，雀灵说老婆婆只有一个热水瓶，自从一次起夜不小心打碎以后，她就开始喝凉水。所以每次买葱姜要多给一块硬币，每个老顾客都那么做的，他们相信坚持下去，能帮老婆婆攒够买一台’水管家’的钱。""了不起！我猜那个主意是雀灵想得吧？""嗯哪！"我自豪地点头，可又转喜为忧，"唉，我和爸爸一烧荤菜就发晕，葱姜买得肯定少。""唰啦，唰啦，唰啦！"我听见熟悉的声音，连忙跑到门口，"雀灵，我在这里！"雀灵从滑板车上下来，直接进门："我猜你肯定在这里！阿拉蕾，到我家吃晚饭吧！"阿拉蕾跑出来："我买了鱼，正要做色拉呢？"雀灵好奇地跟到里屋，"教教我！""就是西餐的做法，最最简单了。鱼用水煮一下，除去油腻切成小块，加点青豆，拌上桂冠色拉就成！""这样好吃么？"雀灵表示怀疑，"我今天买了小黄鱼，你们想吃红烧还是清蒸？"阿拉蕾往雀灵的袋袋里张了张，"买了不少哦，看我每一条都给做出不一样味道的小黄鱼来！""真的？！"雀灵好奇心大增，"行，今天就把鱼交给你了！"一到我家，阿拉蕾打开冰箱，一样样拿出红腐乳、可乐、橙汁、雪碧、椰子汁、荔枝汁、杏仁露、"蛇胆川贝琵琶露"。她把鱼洗干净沥干了，煮了一下，勾糖茨一样一一把这些东西淋在鱼上。一盘盘腐乳鱼、可乐鱼、橙汁鱼、雪碧鱼、椰子鱼、荔枝鱼、杏仁鱼、"蛇胆川贝琵琶露"鱼。

阿拉蕾的新奇烧法叫雀灵目瞪口呆，看着她轻松搞定，她迟迟疑疑地品尝，我也每样稍微尝尝，舌尖的味觉丰富得不得了。不得不承认，阿拉蕾的女巫美食至少不难吃，有几样，像腐乳鱼、杏仁鱼，味道还相当不错呢。

雀灵眉开眼笑，觉得阿拉蕾的厨房生涯一片前途光明。

阿拉蕾的手机唱起歌来，好奇怪，声音怎么好象是从脚底下传来的？

阿拉蕾得意洋洋俯下身体，她的短靴子在脚踝外侧的方向竟然安这一个同样小牛皮质地的手机袋。我蹲下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盯着她拉开拉链，掏出手机。这样设计的鞋子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没想到吧？我店里进了一批呢，价格很贵！不过，肯定买得出！"雀灵不象阿拉蕾那样信心爆棚，"我看一般人还是喜欢使起来顺手方便的东西吧？""喂！"阿拉蕾一听对方声音，脸上顿时一阵甜蜜表情，"是你爸爸？"她用口型告诉我？

"啊，你喝醉了？喂喂，你在哪里？"我的大耳朵一下子直楞楞竖起，雀灵也急了，喝高了多少呵？"阿拉蕾的下巴越绷越紧，"我马上来，你不要动！"她关了手机，火箭一样窜出去，快得，我和雀灵都撵不上。

"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了？"雀灵很担心，"你爸爸一般不喝很多酒的，他和你外公不一样，他特别能管住自己。我老觉得你妈妈比我有福气，可她就是不晓得珍惜哦。"我不说话，拖鞋"啪、嗒，啪、嗒，啪、嗒"，来来回回踱步。

雀灵给我盛好饭，我们对着七八种口味的黄鱼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吃哪一种，索性都放下筷子。

一个多小时以后，爸爸脸红红的回来了，挽着阿拉蕾的手。

雀灵赶紧绞好热毛巾，爸爸接过去，默默擦了。然后，他们两个坐在沙发上喘气。

"女婿，出什么事了？"雀灵泡了两杯浓茶放在茶几上。

"没、没什么？"爸爸咧嘴，一层薄薄的笑意浮了上来。

"要不？我到外国去的事，就算了，家里也多个照应！""真的啊？"我一把抱住雀灵腰，"你要留下来陪我？""雀斑，不要瞎说！"爸爸的声音有点凶，"你知不知道外婆来上海以前，你妈妈就要接她走的？她就是舍不得你，一拖再拖。""瞎讲！是我不要去的，哪里也没有家里好呵。""妈，你还是走吧，我不想叫她误会，说我小气，不舍得出一张单程机票。""你又瞎讲，我没工作，这些年女婿你月月不拉寄抚养费，哪怕和她分开以后。""雀灵外婆，"阿拉蕾开口了，"你、你当然应该走，论血缘，也是雀灵的妈妈离你最近呀！"她说得拖泥带水，和平时爽快的阿拉蕾有点两样哦。

"送给你，这条围巾是专门给你看电视用的，下面两个口袋可以暖手。还有感应拖鞋，一踩起来有亮光，起夜就不用担心摸不到厕所了。"阿拉蕾取出一个袋袋，交到雀灵手上。

"不急。不急，我再留几个月好了。""妈--"爸爸头颈里的青筋都爆出来了，"要怎么说你才明白？雀斑到房间里去，把门关上！"爸爸要发火了，我一边退，一边看雀灵孤零零站在那里。

关上门，我把灵敏的大耳朵贴在门背面，哈，照样清清楚楚。

什么什么？爸爸竟然说要马上娶阿拉蕾进门，现在这点房子，四个人住有点挤？

雀灵推门进来，慢慢解下围单，一字一句对着客厅里那一对人说："我明天就走！""我马上就给你订机票！"爸爸一秒也不迟疑，马上打电话。

我推开门，阿拉蕾不见了。不好意思了吧，假惺惺送外婆东西，其实呀是赶外婆走。

我跑前去，狠狠踹爸爸一角，想也不想，嘴巴里滑溜出一句话："没良心，讨了媳妇忘了娘！"我睡着的时候，胳膊紧紧环着雀灵。醒来的时候，雀灵不见了，*铺特别特别大，我把脸埋在枕头里，小狗一样，呜咽起来。

我赤脚跑进客厅，滑板车也不见了，雀灵连滑板车也带走了，好象一棵连根带土拔起来，彻底地消失了。

外婆肯定心冷了，我好后悔，爸爸肯定是碰见阿拉蕾以后，才起那种自私心眼的！我还以为阿拉蕾是个好姑娘。小孩子的眼光真是不可靠。

雀灵，你还是走吧，妈妈那里有大汽车，妈妈那里有绵羊一样雪白的云朵，妈妈那里有你单独的一间房子，妈妈那里还有把自己的小孩装在袋子里，跑起来照样像一阵风的袋鼠。雀灵说，妈妈小时侯，我小时侯，她都用被单把我捆在胸前，到码头上帮人背货物，就像一只袋鼠妈妈。

我蹲下来，把头靠在沙发上，眼泪湿了一大片。爸爸嫌阿拉蕾多余，将来也会嫌我多余的！

门外一阵铁门响，我跳过去，拉开房门。天，我简直不敢相信，雀灵推着滑板车，车柄上挂着两大袋子菜，荤素全有。

"外婆！"我泪珠滚滚，紧紧抱住她。她抱着我，气喘吁吁走到电话旁边，"雀灵，背得出你爸爸的手机么？"我头也不抬，叽里咕噜念出一串滚瓜烂熟的数字。

"慢点，慢点！"雀灵一个键一个键重重地摁，然后她对着话筒朗声说："女婿，你快把机票给我退掉！阿拉蕾什么都对我说了，你们电脑公司解散了，你怕我留下来吃苦。两个小鬼串通了要气我走，差点上你们的当！没工作怕什么，乡下人有一句话，只要有两只手，不怕没饭吃！""我留下来了，要赶也赶不走！"雀灵重重挂了电话。我傻了，雀灵不走了，爸爸的IT公司倒闭了，于是我一边哭着，一边又露出了笑脸。鼻翼两边的雀斑，一边打湿了，一边却扑扇，像欢乐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