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白绫下的刀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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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萃宫的侍婢和内监都不多,因为上次碧桃的事情,顺藤摸瓜地将晶萃宫中的彩珠也牵累出来,一起发落到暴室去了。这样一来,跟在素柔身边的人更加少得可怜,一个手都能数的完。能够信任的人,更加不多。

好在她面孔生,并不是宫中之人都熟识的那种,又过路的宫婢见了只会以为她来了葵水,连忙低头假装不见。这样这一路支撑到晶萃宫来,素柔的整张脸白的跟缟纸一样。

门口的侍婢柳枝见了吓得一跳,张口就要大惊!被素柔一个禁声的动作给逼了回去。

柳枝扶着她到榻上后,急忙嘱咐道:“别惊动人,快去请宫中最擅千金一科的太医过来,记住,你亲自去。”

侍婢依言请了太医过来,见到这般光景,那太医也是吓得面色发黄,低声道:“臣为小主把平安脉。”转头又吩咐柳枝,“快去打一盆热水来。”

“然……”柳枝此刻吓得已经没了章法,只恨不得能有人快吩咐自己做些什么。

“什么平安脉……不必麻烦了

!”榻上的姚素柔撑着气道,十分自嘲地看向太医道:“这位大人又何必做些徒劳的事,我腹中孩儿早已没了,对不对?”

“这……小主、小主节哀……”太医额上已经起了细密汗珠,莫说宫中这一位该有多难过,算算看这应该是当今皇上的第一个孩子,竟然就这么地没了!

若让皇上知道,即便与自己无关,也是医治无能的罪责。他后悔极了!若不是以为宫中哪位有了身孕,自己可以趁此捞上一笔,怎么会急冲冲地就赶了过来,竟摊上这么一桩晦气的事!

他没有出声,打开药箱拿出一些上好的参片来让素柔含上。过了半晌,才见她回过来一口气,“柳枝,去把我晋了小媛之后所有的赏赐都拿过来。”

“小主……”

“快去!”

“臣以为……小媛您小产之后失血体虚,又寒气入体,应当尽快清理……”

太医的言下之意素柔再清楚不过,如果第一次小产不甚,很可能再也没了身孕。她转过眸,冷冷地看着太医道:“大人贵姓?”

“臣忝姓窦。”

素柔的声音显得十分虚弱,连吐出半个字音都十分困难,想来即便是含了参片也依旧疼得厉害,睫毛若振翅的蝶闪闪烁烁,显得十分惹人怜惜。

“窦太医,我不过是个刚晋封的小媛,好不容易怀上的龙孕有了闪失,如若这是皇上知晓了……只怕我日后……”

她的话没有说下去,窦太医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么多年宫中生活,早已将这是非领悟得清楚,谦卑地恭下身子道:“臣明白。”

“皇上若是知晓了我是请窦太医问脉之后小产的,相信窦太医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吧?”

这话说得出其不意,饶是撑着气说的,旁人听来也觉得直指人心。

他一听就明白了其中意思,自然知晓后宫之中女人若心肠狠辣起来堪比蛇蝎,就算为了自己的前途,也决不能栽在这个女人手里。

“臣今后好不好过,自然要听姚小媛您的吩咐了

。”

“那就要请窦太医,好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了。从今日起,小产一事除却这屋中的我们三人,若再有第二个人知晓……这后果可就严重了!

姚素柔唇角瞬时笑靥如花,很是灿烂,吩咐柳枝把那一整盒碎银首饰全部放到窦太医的药箱里去,也不容窦太医客套,径自让柳枝留在房中,在门口好好守着。

“王昭媛平素有个头疼脑热的,请的都是太医局中的哪位?”

“回小媛,王昭媛从来只请尚大人问脉。不论风寒杂症,从不由他人过问。”

“这样么……窦大人不必忧心,很快……您就能成为王昭媛的新宠了!”她缓缓闭上双眼,往日温婉秀气的脸,在这一瞬间,微微扭曲。

你们害我肚里的龙裔,且等着吧……我会让你们都付出代价的!

***

是夜,玉岫坐在庭中看了眼天上的明月,那胶结如银的圆盘,在天光的渲染下,竟呈现一种微微的赭红,宫中素有钦天监观天象之惯例,只是今日不蒙时候。可现下看去,那圆盘周遭,就如同,蒙上了一层鲜血。

玉岫感到一种不祥。

夜深人静,两偏殿的苕宝林和喜美人都已经安寝了。静悄悄的玉笙宫中,谁也没有留意到,一道轻巧灵活的身影,如幻影一般幽幽地出去了。

脚边浅草能触动窸窣细微声音,可在这寂静夜里无人留意。她踩着轻快步子沿着记忆往郑芳仪宫中走去。

郑芳仪的宫室如她的为人一般从不扎眼,连宫灯也燃得甚少。因此玉岫轻手轻脚摸了进去无人留意。只是偌大一个殿内,居然不见一个服侍的宫婢。

玉岫觉得心中突突起跳,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忽然听到哐当一声响,从身后的暖阁中传来,她来不及思索,当下便砰地一声撞开门,房间里黑得至极,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她摸索着点燃了一支灯烛,陡然亮起来的光线让人格外不适应,可当玉岫努力睁大了眼之后,果见房梁之上悬着三尺白绫,那面容已开始逐渐扭曲的冯才人,双脚不停地在悬空的地方扑腾

“值得么?”玉岫看着倒在地上掐着脖子不停喘气的郑芳仪,面容中露出的是一丝不屑。

恢复了很久,直到声音稍稍平复些,郑芳仪才幽幽地吐出一句话来:“那刺客不是我。”

是啊,那刺客当然不是你!

差点就冤死过去的郑芳仪,一定不知道眼前这个救了自己,又假装一片善心的女子,就是那个害她被众人误会的刺客。

玉岫听了这话,心中万千情绪收拣得很好,半丝也不着于表象。

“蒙受不了半点委屈,所以上吊自尽?郑芳仪,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是你上吊自杀,整个西宫都知道了你的冤屈,相信你的清白,可你人都已经不在了,清白又有一丝半点意义吗?”

郑芳仪听了这话,一双眸中是微微的惊愕和怔然。她素来接受的观念,都是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个时代的人,尤是文人,把骨气和清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生死或许在他们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能为一句话羞愧悲愤而自裁的文人墨客从来不在少数,她的父亲身为虞国的鸿胪卿,接触的大抵是文人,致使她从小都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如此家世的娇娇,清高自持,还没有受过谁的冤枉气,今日这么一遭,压制自己的人又是太后,她也只有以死证明了。

可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女子的说辞,却让她微微怔住。

仔细那么一想……似乎不无道理,即便是以死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又有什么意义?栽赃她的人依旧逍遥法外,而即便是还了清白,也不过惹得他人几目可惜与怜悯罢了!

玉岫清冷眼中更显幽寒:“郑芳仪,你我都是宫中妃嫔,应该心中清楚,这宫里是什么地方!你再仔细想想,为什么自己的裳裙平白无故会失踪,为什么明明还有很多疑点,可太后一口咬定之后再不给你争辩的机会?为什么那么着急定你的罪?”

玉岫的话让郑芳仪的脸上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她微微地攥紧了拳,一双眸子已经不自觉地紧紧盯着玉岫开启的唇,急切地期待她的下一句话

“是太后心虚了!你想想,这宫中妃嫔尚有头脸的几个,无非是几大名门望族,怎会有刺客一说?杀人的刺客分明是太后身边的香盈。入宫之前的宫变一事你还记得吧?琅琊王氏的野心,太过昭彰了!身边的香盈露了馅,她自然急于拉一个垫背的顶罪,好撇开嫌隙,于是拿你开刀!郑芳仪,我们宫中姐妹虽看得清楚,却人人知晓安好自己本分,不去惹这事端,我今日告诉你这些,你还要一味忍让别人的欺辱吗?”

从梁上被玉岫救下,就一直浑浑噩噩的郑芳仪,听完这番话,终于清醒过来。

她的嘴唇虽还在不住地颤抖,眼神里却不再有之前的惊慌。她的指甲掐进肉里,面上是欲哭无泪的绝望表情,她低低地喃着,“爹爹……你为什么要送我到宫中这等吃人的地方来!为什么!”

语毕又惊恐地看向玉岫:“可她是太后啊!太后要我死,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玉贵人,你主意多,明白得也多,你救救我啊!我才十七岁……我还不想死……”

玉岫的手稳稳地握住她的,几乎是一字一顿神情坚定地说:“太后为什么要你死?因为她要保王昭媛坐上后位,因为她眼里容不得我们这些旁的世家!宫中是什么地方?是泥潭血泊,吃人连骨头都不见的地方!我能救你这一次,可以后呢?郑芳仪,没有谁,没有任何人能保护得了你一辈子。”

她的眼神终于不再那么惊惶,如大梦初醒,脱胎换骨一般。

松开玉岫的手,然后,稳稳地攥紧了自己的衣料。

玉岫明白此刻的郑芳仪已经如醍醐灌顶,她抓住了一把救命的稻草,于是不管这把稻草说什么,她都不要命地记在心里。

依旧只是个心机尚浅的女子……只是,她如今,也知晓要为自己谋划了,不是么?

玉岫站起身来,看着依旧蹲于地上的娇小女子,轻声问:“你宫中侍婢们呢?”

郑芳仪抬头看了一眼那梁上的白绫,沉声道“都被我打发出去了。”

看着郑芳仪如今追悔莫及的样子,玉岫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身为主子,你连好好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难道要一屋子奴才为你陪葬?这宫中没有不势力的奴才,只有不争气的主子

。记住自己的份位,也记住敌人的目的,别让你身边的人,都成了她人的心腹!”

郑芳仪闻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站起身来,脸上再不复方才的神情,而是只剩下坚定,她站起身将那白绫剪得粉碎,一字字冰冷的声音从唇中吐出来:“今天夜里,谢谢玉贵人教会了我一条生路。”

郑芳仪的宫外,玉岫一个人缓步走了出来,就那样,呆呆的,立于月下,就象天地间一抹幽魂一般。

皓月之下,一个温热的呼吸突然喷在耳畔,带着几丝戏谑的男声低沉声说道:“你这丫头,心肠怎么如此歹毒?”

玉岫下意识地回眸一望,那无声无息就站在自己身边的人,赫然是若羌王子万俟归。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她,玉岫都会想起那天在小厢房里的事情,如同被人拽住了把柄,时时刻刻都会被人抖落出来一般,她别过脸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杀人那么有意思么?”这话语气极其轻佻,可即便是如此,仍旧遮挡不住那与生俱来刀锋般的气息。

“什么都躲不过你的眼睛。若羌的……王子,您现在知道太多秘密了,随时随地,都能将我置于死地。”

“哦?”万俟归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那么你下一个……该要对我杀人灭口了?”

ps:不要怪某帛痛下黑手

宫里原本就是吃人的地方

姚素柔和郑芳仪这两个人物

都是宫中女子悲剧的代表

之后她们的路会很苦

至于怎么个苦法,

亲们自己看吧~

另外,这章末尾的话……各种遐想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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