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风云暗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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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风云暗涌

哨音响毕,开笼之声震天动地,无数被禁锢在笼中的兽类重获自由后奔窜在围场之内,卷起尘土数丈。

公子恪与万俟归身后的众兵士们得胜心切,方一开笼便驾马而驰,片刻没了踪影。围场之上一片混乱,无数的马蹄震得围场尘埃四溅。不知出处的箭羽四散开来,浓烈的血腥气冲天而起,凄厉的惨叫声和哀嚎声抨击天宇。

公子恪与万俟归二人蒙眼,稳稳握住缰绳,却出乎意料地都没有急于动手,两人驾马各自朝不同方向匀速步入上十步,将周围动静悉数落入耳中。

公子恪眉梢一挑,弯弓搭箭,修长指尖稳稳扣住弓弦,那明黄色大弓一看便是御用之物,在场上身为耀目。这一举动引得周围看众纷纷屏息,那箭镞一丝一毫不偏地对准了远处一头胡乱奔走的恶狼,虽不能视,可那箭支仿佛长了眼睛一般,比常人把握得更为精准。

缓缓地拉弓,眼看那箭镞猛然射出,就在众人以为这彩头要被今上所得时,万俟归冷冷地哼了一声,弯弓搭箭,位置取得极佳,嗖的一声就撞断了公子恪的箭矢,那恶狼受惊,骇得飞奔而起。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忍不住自顾惊叹起来这高超的骑射技艺。

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万俟归时,公子恪端坐马上,偏头牵唇一笑,语气看似褒奖地说道:“王子总能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但明耳之人一听也能明白这话中不咸不淡的讥讽意味

。万俟归并未在意,掉转马头忽而在围场中疾驰起来,伸手从箭壶里连抽三支翎羽箭,一次搭入弓上,抬手拉弓,他并未勒马,反是偏头继续疾驰,一声响亮的破空之声,三支箭镞分别射入三只活物身上,利箭射穿了那胸骨和胸腹,鲜血潺潺而出,若羌一支的使臣们发出阵阵庆贺的长调,那是疆北独有的长调,起起伏伏锋芒毕露,像是边地战歌,启唇后沉抑苍凉,持久地回荡在这个围场之上,令人心神震荡。

与此同时,不少地目光落到玉岫的身上,她若不是掌上被袖箭洞穿的伤,今日也可与他们一起狩猎比试,可如今,她只能够承受这远远近近数之不却的目光,在那些人眼里,她仿佛像极了一件若羌王子的战利品,只待那最后一尾箭发出,便是他人手中之物。

“玉嫔娘娘。”

玉岫转眸,见一宫婢从人堆中穿插而来,悄然在自己身边站定。

“何事?”

“回娘娘,皇上有一件东西吩咐奴婢交给您。”那宫婢话不多,神色也很是收敛,不时注意身边的目光,见无人留意,迅速从衣袖中掏出一片方巾包裹之物,眄眸道:“皇上交待此物圣上自九岁时起就贴身携带,今日成败在此一举,惟愿有一人能替他暂未保管,奴婢告退。”

玉岫展开手中方巾,那素色丝毫无纹路络的方巾上,赫然是一枚清透莹泽的玉珏。

微微合掌,那冰凉之意渗入掌心,她举眸紧紧地凝注公子恪,看他依旧面色淡然,那一身深紫骑射的天家华服熨帖地贴在身上,背脊挺拔,越发显得身姿卓然,冷冽清俊。只是静静地凝神,搭弓上箭,那一箭发出洞穿两只活物的身体。围场周围再次发出一片欢腾之声。

依旧如她所了解的,公子恪是谨慎之人,蹙眉凝眸间皇家威仪不减锋芒,举手投足之间令人窒迫仰望之感,不像万俟归,初次见他便觉携裹着锐不可当的弓弦之势。这两个人,和那些名门望族中闲适清雅的世族子弟皆不一样,同是在年少时隐忍过百般的男子,起于微末,可一旦出鞘,便如浴血之剑,沾满铁血与杀戮。

朝阳此刻染透丹碧霞天,那阳光投在玉岫质地如冰雪的容颜上,宛如透明一般。

人人屏息之时,她却扯唇轻笑,狠下心来想,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抛开身世与她这些年所作的营生,想寻一个依傍的话,这两个人,都绝对不可以

箭羽渐渐稀疏,远远看去,万俟归与公子恪箭壶中只剩下零星一两只箭羽,此刻围场上多数人已散去,经过一场血腥围杀过后,那笼中逃窜出的多数活物均被收入囊中,剩下的多半活动迅速矫捷,少数眷场之人也纷纷退下来,端看今上与若羌王子最后的争夺。

围场上,一只嗷嗷乱窜的雪狐正被这最后两只箭镞齐齐对准,万俟归匍匐俯身贴于马背上,那捏弓握箭姿势娴熟至极,就连此刻的姿势,也是最为隐藏稳妥,他眼神锐利,双眉紧锁,手臂上青筋崩显,慢慢的拉满了弓——

“嗖”地一声,几乎是同时同刻,两枚箭镞齐齐飞射而出,就在此刻不知从何处飞奔出一匹惊了的怒马,笔直朝着公子恪弓弦上飞射而出的那枚箭镞撞去,周围贵卿们一片哗然,那马儿迎上公子恪急射而来的箭镞,翁然一声倒地,与此同时,万俟归的箭支不偏不落没入那雪狐背脊中,鲜血涌出在雪狐雪白皮毛上,如同一朵朵璀璨的红花,那白色的翎羽颤颤巍巍插在背脊之上。

两人缓缓落下眼前黑布,眯眼朝远处望去,同是一声轻哂,公子恪放下长弓,转过头来,淡淡说道:“王子如此想赢得彩头,这比试狩猎之事,又何必虚设。”

“如此胜之不武,皇上以为万俟归是趁势小人?想得出这等低劣手腕来推阻赌约的人,只怕是连先祖如何拿箭都一并忘透了吧……”

如此剑拔弩张之势,其实二人都已克制压抑,太后见得情形和气笑道:“不过一场游戏比试,既是有不相干的东西坏了兴致,又何必真当回事儿。来来,今日燕南之地已设下宴席,王子陪哀家这把老骨头一同去喝杯酒水如何?”

众人闻言随即附和,齐齐上马朝宴席之地步去。人群之中,姚素柔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清冷,带着冷冽的妒忌与厌恶,她缓缓将指尖那一枚细针没入衣袂之中,垂眸深息:“就是这样,也赶不走你么……玉嫔娘娘。”

***

华宴新开。

但这场宴席究竟几人能静心品赏,只怕是屈指可数。且看太后身后那宫嫔一众,面上娇艳带笑,举杯嫣醉,可心中却盘算万千。世族一列,满杯斡旋,却只是静待这宴席上有头脸人物的字字句句,斟酌权衡

玉岫坐在子芜身后,轻执了白玉杯,里头琼液缓缓摇曳,她闭目仰头,冰凉入喉。

子芜知她如今已成为王臣间相互赠送的玩物,知她心性定当失意至极,却奈何碍于身份不能替她说半句话,只得轻轻将手按在玉岫手背上,压低声音道:“我知你心中主意多,如今时刻,要记着自己身份。再多谋划,也别牵累自己家人。记着,不论此事过去后如何,一切以隐忍为上。”

玉岫启唇笑了笑,道:“姐姐不必忧心,玉岫明白。”

明白……呵,她又怎会明白呢。子芜说的句句在理,只是今时今刻,她们完全不是同样的身份处境,心境又怎会一样。

回握了握子芜的手,见席座上重新喧腾起来。

原是底下兵士们纷纷不满足方才那场狩猎之争,提议竞射。在席座远处悬挂七只玉盏,今上与若羌王子以圆矢射之,射中者得玉盏载酒满饮,先饮满四杯者,重许方才赌约。

圆矢没有箭镞的头,极难控制力度与准心,这一次二人依旧蒙面而试,更见考验箭术精湛。更加引得宴席上众人观望。

这一次,二人纵马引场,宴席上显贵们纷纷击箸叫好,比之先前气势大盛。

两人虽蒙面,可却并非各自持弓箭而射,预备好的雕弓放在御盘中心,得者先射。就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万俟归忽而纵马上前,越过公子恪身侧,抢先一步从御盘之中夺过雕弓,引弓搭箭,就在场上屏息静默之时公子恪忽而翻身仰腰,抬手夺过他手中雕弓,因这姿势难度奇大,根本来不及反应,几乎是眨眼时间,公子恪手中箭已出弦,疾矢破空,玉盏应声坠地。

那玉盏乃是西南贡玉,掷地有声而不碎裂。立马有礼官衔起玉盏斟满一杯,公子恪接过,仰头饮入。此刻左右才轰然叫好,呼声一片。

这第一杯的彩头,是今上所得。公子恪将手中雕弓重新置入御盘之中,抬首漫不经心地嘲声道:“王子似乎有些力不从心,这一番,便由王子先持弓吧。”

礼官捧起御盘上前走到万俟归面前,万俟归缓缓接过那雕弓,放在手中把玩片刻,似乎并没有要持弓而射之意,礼官刚欲开口相提,却见万俟归忽而掉转马头,砰然一声将那雕弓掷落在地

周围之人皆是惊出一身冷汗,眼看着万俟归就要这样哗然而去,郝公公忽而结结巴巴喊道:“轻、轻慢御用礼器,乃是、乃是大不敬!你……”

万俟归应声回头,单手扯下那眼前黑带,戾气满眸地探向郝聪明道:“是么?那请公公自便。”

“王子留步。”公子恪拉下眼前蒙目,不动声色地道。

万俟归手中缰绳微微一滞,只是片刻停驻,却依旧不回头。

公子恪冷冷侧首,并未去看万俟归的神色,只是沉声缓缓道:“王子若不想今日颜面上过于难看,还请将雕弓拾回。虞王朝礼器,容不得外人玷垢。”

“本王……不喜欢俯身低头。”

众目睽睽之下,万俟归扬鞭而走,场下一片哗然之势,公子恪忽而驾马拾起地上雕弓,拔弓开弦,那紫金鎏龙大弓如满月大张,上的却不是方才圆矢,而是自箭壶中眨眼间抽出的杀人的翎羽铁镞,箭镞直指万俟归,一字一顿道:“朕更不喜欢,有人在困了七年的燕南囚宫中依旧嚣张跋扈。”

场上瞬时静默,万俟归缓缓回眸,自衣袂中取出一只篞,凑近唇边,音色低沉悲切,呜咽声色传遍整个燕南大地。

侧耳倾听,那齐整的马蹄之声从极远处轰隆隆地传来,仿若震天动地的春雷撼动。万俟归唇边篞声越重,那马蹄声越近、越紧迫……满座宴席的人都被这震撼人心的声音吓得忍不住站起身来,纷纷频头张望。

直到他们眼前出现一圈又一圈密密麻麻身着袄衣的兵士,一个个如万古不变的雕塑一般端然坐在马背上时,骇得脚下发软起来。

那是疆北的三千铁骑,一圈又一圈自极远之地奔腾而至,迅速地将这尺方之地围拢过来,那些兵士同样以黑色斗篷遮去面容,密密布布齐整地随着万俟归唇畔篞声紧迫而来,那人马排成的队列,如同铁壁铜墙一般坚挺,巍然如塔。

宴席上的世族子弟们,才见了如此架势便忍不出打跪,可还不曾见过那斗篷之下,身为若羌人所喷薄而出的仇恨与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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