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迷津(1 / 1)
077迷津
今天电脑出了问题,打不开任何网页,捯饬了大半天才弄好,更新晚了些、抱歉!
郝聪明站在前方引路,公子恪却摆摆手道,“都出去吧,朕有些话,想对他们说。”
“皇上,这些疆北奴生性顽劣。您有伤在身,万一……”
“多了你在这,朕难道就没有‘万一’了?”
这话噎得郝聪明面色一紫,半个字都说不出地退了出去。侍奉帝王本就是人精们做的事,更何况是侍奉公子恪这样心思缜密如针的帝王,他心里那点风吹两边倒的小九九,公子恪都看得一清二楚,既是琅琊王氏那边的人,他自然不会怎么待见,若不是碍于先帝身边瞿公公的面子,郝聪明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都坐不到今日之位的。
不同于普通牢狱大抵用木栅制成围牢,甲字狱两边全是钢铁铸成的铁栅,那些来自疆北的若羌男人们,一个个面色黝黑,发肤上或结了深紫色的咖,或还淌着血,公子恪双手背在身后,缓缓地从牢狱这头走到幽暗的另一头,宽大的袍服广袖被从狱门中吹来的风高高扬起,夕阳余晖的光束透过铁栅栏折射成斑驳的光影投射在他质如冰雪的容颜上,许是因为身上的伤势,宛如透明一般
。
然而无论如何,那微微勾起的唇角仿若何时何地都成竹在胸,即使无数双愤怒与仇恨的眼睛**裸地射在他面孔上,依旧抹杀不去那傲岸睥睨的王者之气。
穿过一众人,公子恪站在最后一件单独的牢房前,看着面前藏在阴暗中的男子,久久没有言语。
今日晌午之前,这个男人,还穿着白底银边的裘袍,眸如刀线,锋刃噬骨,站在那些镶金馔玉的皇家贵嗣中间,论王者霸气一丝半点也不亚于自己。而此刻,他却着了虞王朝的囚衣,手腕间全是因反抗留下的淤痕,浑身上下大大小小有无数细密伤口,甚至还有不少鞭痕,显然是出自那些狱卒之手。
见到公子恪的到来,他的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原本就深刻的眉目此时更为阴鸷,半掩半藏在阴暗中,虽然手脚都被铜锁打的镣铐拷住,可还是让人觉得那是一头蛰伏的兽,稍一靠近,就会被扑咬得血肉模糊。
公子恪静静地打量了一番他,忽而唇角微微一勾,叫人辨不明意义,他撩开衣袍蹲下,从宽大衣袂中取出一瓶伤药,从铁栅之间递了进去,和颜悦色道:“上点药吧,这么着可不好看。”
牢中的人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仿若他根本就不存在一般,面容冷厉得吓人。
“和七年前比,怎么样?从燕南囚宫换到行宫的甲字狱,从疆北的质子变成虞国的重犯,整整七年时间,你就学会了这些?看看这些带着镣铐枷锁的死士们,看看他们满心的仇恨与抱负如今被你的轻妄付诸一炙,值得么?”
万俟归一双刀子似的眼死死地盯住面前这个气质风华的男子,似要剜下一块肉来。
论武艺,自己不一定就输给他,论声望,民族的死士们可以把性命都交托在自己手里,而眼前这个男子,这个虞王朝的霸主,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当年的他,在一众皇亲贵胄中是如何不起眼,甚至于卖宠求荣地事儿都干过,这个利欲熏心的虞王宫中,没有真正的信赖与支撑,任何情感都要依附于利益,可如今,站在外面的人是他,被锁在这甲字狱中带着镣铐的人,却是自己。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怨天尤人,成王败寇
。他只是无法容忍,在一切成败已见分晓后,他要站在自己面前,一字一句血淋淋地告诉自己,疆北的亲族,最后的勇士们,是毁在了自己手里。
公子恪眉目一扬,轻轻吁了口气,将手中药瓶搁置在万俟归伸手可够的地方,道:“我也是在仇恨中长大的,那些虞王宫中所度过的儿时,跟你在燕南囚宫中并没什么两样,在这片令人窒息得呕吐的虞王宫里,要忍受着仇人对你施恩一般抚摸你的头,要忍受那些人的口腹蜜剑,只能把仇恨缩在心底最隐深的角落里,一天天汇成奔涌的长河。万俟归,你很厉害,若你我不是命运使然,说不定能成为朋友。”
牢中的男子嗤声一笑,不屑道:“像你们这样的人,也会有朋友?”
公子恪不置可否地笑笑,并不将他的嘲讽放在心上,继续道:“你知道么,成大事者,往往隐忍至深。你错在太自负了。就算是今天也一样,七年根本不算长,只有养好了伤,磨利了爪子,才有可能给对方防不胜防的致命一击。”
万俟归闻言微微愕然,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反是低笑出声来,像是嘲讽自己,又像是已无奈之至。
“要不要磨利自己的爪子,是你自己的事。然而若羌的这些亲族们,你不能让他们白白替你牺牲。”公子恪张开手心,那掌上赫然躺着一支篞,木质的古朴之色,被马蹄践踏所致的微微裂痕,一丝一毫,都看得清清楚楚。
万俟归伸手接过,触及到那纹路时,心中骤然一阵疼痛,“为何要帮我?你当真以为,此时此刻没有落井下石,我就会呈你的情,顺你的意?中原人的肠子永远都要多几道弯,疆北已经见识过了,怎知你现在不是在筹谋新的算计?要杀也罢,如何处置也罢,不如直截了当一些,成王败寇,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
“我若要杀你,何必自己动手。虞王宫里想争你这条命的人数不胜数,几大望族门第、九宫宗卿,想要取你性命邀功献宠的人,你以为会少么?”
“你就不害怕,今时今日你对我所说的话,会成为你的催命符?”
“万俟归,什么是复仇?你口口声声说着虞国人心如何如何卑鄙险刻,你心中只记得当年须弥、西夜两族背叛疆北,依附师国屠杀你们若羌亲族,杀尽你的亲人,可你又可曾记得你在燕南囚宫为质之日,虞王朝还只是一片打破师国城门的小小邦国。若不是虞国,身为师国世子的你究竟有何性命能活到今日?你大义凌然地驳斥着中原人的城府,可屠杀若羌的是师国,而非如今的虞王朝,你率着疆北的兵士们在虞王朝国土上践踏,此仇此恨又该如何换算?”
公子恪冷笑一声,接着道:“若羌被屠族了,为何不是须弥,不是西夜?甚至在虞国的刀戟没有砍进师国城门时,当时的师国为何没有将虞国斩草除根?是因你的亲族不懂收敛锋芒
。多少年前,若羌的亲族毁在了你父亲手里,纵然越来越强大,却成为众人的威胁。而今日,他们……还有他们!”公子恪指着牢狱中的那些俘虏们道:“他们是因为你,此时此地,才会身在这里。”
“你都不去想想,当年的师国是怎样的盛极一时,须弥与西夜只是疆北两个毫不起眼的民族,他们的挑拨怎会让庞大的师国同意出兵疆北?万俟归,你恨的并非是中原,更非是虞国,你只是气恨自己在燕南为质整整七年,在你的父母亲族被杀戮之时你无能为力,你只是恨自己当初的软弱,所以自欺欺人地活在这段仇恨里,恨着一些非关紧要的人。”
公子恪铿锵的话语回荡在牢狱里,一句句尖锐地刺痛着他,万俟归的眼神忽而不再那么锐利,他有些怔然,脑海中是疆北那片终年不化的雪域,是那片追鹰骑马朔漠风高的草原,是喝不完的醇酒和悠远长宁的篞音。这些景象无数次梦回它脑中,却在这一刻,忽然离他那么遥远。
他曾带着这样的寄往,隐忍下那些难捱的日子,他曾经固执地认为他的亲族,纵然被构陷被屠害,却永远不会低头屈服,就是这些念头,让他在燕南囚宫的七年好似在冰寒地冻的冬天看到了炭火的希望,他却不愿承认,那个屠害亲族的国家已经不复存在了,那些曾经在若羌人眼里视作跳梁小丑的须弥与西夜,趁着他们忙于复仇、忙于卧薪尝胆之时,在疆北那片丰沃之地,发出奸佞的笑来。
许久,公子恪拂下衣摆上的尘埃,背转过身去:“我不害怕今日所言,会成为来日的催命符。即便有一日你不在这牢狱里,而是像今日一样与我一争高下,我也不会让你拥有胜了我的能力。万俟归,你是个霸主,可惜,成不了帝王。”
公子恪的面孔上闪耀着凌厉逼人的英气,光束刺得他微微眯眼,原本如鹰隼般的眸子刹那间更显犀利,落步的刹那,万俟归开口道:“有样东西,我想请你交给玉嫔娘娘。”
他的手脚带着铜锁镣铐,连抬起来都颇费力,竟从那被鲜血染透的中衣里,掏出一方绢帕,那里面赫然是一只断成两截的玉镯,虽然经过修复,仍旧掩饰不住那道碍眼的裂纹。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