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情思暗藏(1 / 1)

加入书签

088情思暗藏

此刻云宸殿灯火通明却门窗紧闭,守夜的内监们只知许久未见的温洵将军一身风尘仆仆径直往殿内走已觉奇怪,再转眼时却见圣上亦是疾步而来,入殿就吩咐郝聪明紧闭门窗,去殿外守候,任何人不得进入。

久在圣前侍奉的人们纷纷猜测是何事如此紧迫,竟连向来从容的圣上此刻也有几分显露在外的焦急,却又惧于天威丝毫不敢忤逆公子恪的吩咐,一时静候在外的下人们只能相对而视,半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你如何看?”向来将一切尽数掌握棋局之中的公子恪此刻站在殿中,连龙椅都未作,背脊僵直却又孤罔,若说平日里询问亲臣意见不过是探询他们的倾向,可今时今日,他心中却是没有半分主张。

毕竟如今病入膏肓、卧床不起的人是景穆侯爷,开国功臣,万人景仰。但凡对早年之事有半点了解的人都不会忘记他当年的基业与威望,若不是景穆侯爷一生忠胆,自知君臣之别,以他的能力与众望所归,就算是顶替先帝坐了虞国的龙椅也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可如今他之所求,却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

温洵一瞬不瞬地凝着前方,半晌却也是吐字道:“臣无能

。”

公子恪闻言并未有过大惊讶,垂目片刻,缓缓道:“景穆侯爷一生无欲求,终了却不能不为自己的儿子求个一生平顺。若是诏阁臣朝议,只怕多半都会赞成此举。”

“若只求平顺一生,封个闲散王爷也是逍遥快活,景穆世子的脾性大概不喜参与这朝堂之事,可皇上也知道,景穆侯爷密函内字字句句,都在为世子求一个权字。”温洵这话一出,正中公子恪心中所忧,他摇摇头,如今朝堂之上大概也只有温洵一人,能如此直言不讳地道出明里吧,这也正是为何他只与温洵一人谈及的缘故。

“若是其他权势也就罢了,可景穆侯开口,朕若如同糊弄三岁小孩般随便赏个恩典下去只怕这满朝会尘墟不已,他要的——是军权。再加上让景穆世子与南唐联姻,如何让朕不猜测万分。”

“南唐如今国力雄厚,虞朝虽兴盛,却才仅持两朝,可南唐已经兴盛了整整六朝,从虞国还是小辈之国开始,南唐就巍然不动,不论朔漠一族或是外国进犯,丝毫不能动其分毫,再加上南唐素来与景穆侯交好,若二者真有反虞之意,我们怕是拦都拦不住……”

公子恪微微阖目深吸口气,那时自己还小,坐在高头大马上跟着一众将兵挥刀战场,冲在最前面那面对刀削斧砍依旧巍然立定的男人,在年少时的他心中恍若战无不胜的神一般,而如今……那样泰然的人,也不敌岁月快要长辞于世了么?

景安十一年,在师国大力讨伐当时还不成气候的虞朝一支时,景穆侯爷毅然顶替身负重伤的父皇亲征,师**师设妙计绊住虞国大军,然而景穆侯爷竟率百名铁骑奇袭敌后,尽烧粮草辎重,阵前以一人之力单枪匹马杀敌过百,将当时还是浩然大国的师国溃退千里,一举率大军跃涿河稳占数百里肥沃之地。

景安十二年,一战身获无数威望的景穆侯深受先皇器重,却碍于先帝身前无充足大将,委往西关寒疾之地驻守两年,期间击退西夜、纡弥多次进犯,赫赫威名远震疆北朔漠,又数次以虞国亲望之身份斡旋南唐,南唐使臣对虞国这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亲王将军敬仰十分。

景安十五年,师国在长久奢靡自闭与虞国的艰攻之下终于恪守不防,开始大面积的沦陷投降,此时的先帝礼待三分,迎景穆侯自西关来协以最后之力攻克师国。景穆侯奉旨亲征,一马当先前锋而战,以奇巧兵计克服万难,开险峻山鞘栈道,数次身陷险境,终率麾下兵马直夺师国腹地,收数万降军,遇招抚不遂夷平顽抗,最终会和先帝大军以仅次于先帝之下的镇军大将之位统摄百万兵马直捣师国都城

时年,先帝钦封景穆侯,赐独赦封地自制,人人知其同义于可自命为王。自此以后上至宫廷,下至市井,无人不知景穆侯爷的赫赫威名,五年间景穆侯爷统率大军力挽狂澜,多次匡扶社稷于危难,是为家国柱石,却不知为何一再推却圣恩,隐名没姓一般远离朝堂。

若非此封密函,只怕自己都快要忘了这位当年战功彪炳的叔父,而如今回想起来,仍是那时他领着百万兵将臣服于先帝膝下,双手平举诏书,巍然高喝“吾皇万岁!”的那一幕。

可就是这样一位他敬仰万分的前辈,到最后一刻仍会要站在与自己相对的立场上抗争么?公子恪一只手微微捏眉心,他如今觉得疲惫万分,之前从未有哪一刻面对权势勾斗时,会有着这样的倦怠与失措,他忽而想起那双清冽沉静,如冰雪般晶莹的黑眸……

曾几何时,一不小心坠入那双眸子里时,竟会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与畅快。仿佛凝住那双眸子时,朝臣异动、军权旁落,甚至是刻骨铭心的生母之仇都可以暂且忘却一旁,难怪她会那样讨厌这错综复杂的权势之争,难怪她愿为自己委曲求全地呆在虞王宫制衡太后,却受不了自己对她的利用与欺骗,就像今日,他得知曾经那么信赖与敬仰的长辈也终要如同那些垂涎权势,巴望谄媚自己的人一样开始和自己争锋相对时,他也会感到彻骨的失望和哀凉无措吧。

当初自己带着耍弄之心的救起她时,那个才一点点高的小女娃就是这样无所畏惧的眼神,他当时就不解为何那么小的女娃眼里,竟有经历多年世故人情后的淡然与丝毫不为所动的澄澈,不论是把她扔进嗜人的狼窟里,还是派她去做那些曾经连自己都觉得肮脏的行径,她从来没有过任何抱怨,现在想来,她应该是恨煞自己的吧?她所期待的,是一个没有残杀,勾斗,每一个人能为自己而活的世界,可他公子恪又何尝不期望!

既然恨自己,为何到最后那双眸子里虽有了戾气与冷意,却仍旧是消散不了的冰雪般晶莹的澄澈呢……腰腹的伤口忽然隐隐作痛,他伸手覆上,却又如触电般弹开,他公子恪是何等聪明冷静之人!从他理智失控地将刀刃刺下腰腹只为成全她自由时,从他霸道地告诉她,他是她的雇主,没有他的命令,她温玉岫今生没有死的资格时,他就知道自己一颗心已不再是没有波澜,这个女子,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他动怒与莫名的欢喜,他只是一直以来都不愿承认,一直以来都以笨拙的方式去利用她欺骗她来掩藏自己的心绪,可他为何会就这么放她走了呢……

公子恪失神地低首看自己的双手,那时在浴殿之中,他就这么轻易地抱起她,轻薄亵衣仿若无物,她的身子轻得如同羽毛一般,然而相触之时却恍若一瞬的电击,他强硬地将她拖入自己怀中,将那盈瘦腰肢稳稳固于自己身前,他不管不顾地钳住她的下颌,霸道地侵入那绵软唇瓣,他看到她手腕上没了自己随手送出去的玉镯时连自己都惊讶万分的怒气,那冰凉泪滴沁入自己唇缝时,他的心却又跟着她如此剧烈的痛……

“皇上?”

温洵见他失神,试探性的一声却将公子恪从万千思绪中拉扯而出,温洵沉声道:“近日疆北的事皇上过于操劳,末将见皇上还有伤在身,请皇上保重龙体

。景穆侯爷的事不论皇上答应与否,末将自当紧随皇上调令,时刻保护虞国安危,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勿要太拘泥于小事,做臣子的会为皇上分忧。”

公子恪点点头,是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从年幼时就咬着唇熬过来所赢得的身份,他要亲手看着害死自己母亲的人是如何由荣耀至高一步步跌坠下去,他要让那些幼时欺凌自己没有母后的势力亲贵臣服于脚下,怎能因为男女情意坏了方寸。后宫是什么地方,皇上又是什么身份!他从小所见的还不够么……他若要万人之上,便注定不能够爱上任何一个人。

公子恪紧紧攥拳,抬首道:“温卿一路也辛苦了,今日就早些回去休息吧。朕听闻你戍边回程路上染了恶寒,身体可好些了?”

“末将自幼练功,身体自然强壮,皇上无需担心……”

“嗯,那就好……”公子恪点点头,抬目看见久未告退的温洵,不禁问道:“温卿可还有事?”

“然……末将多嘴,末将以为,太后方才对于景穆侯的事情,似乎关心得过于多了……”

“太后……”公子恪眸中透出极为冷峻的光芒,道:“她如今自顾不暇,很多事都不如当年那般顺遂了!哼……”他冷笑一声,淡淡道:“许是察觉早年赫赫威名的景穆侯都开始与朝廷交集,猜想到景穆侯盛衰之事,杯弓蛇影地担心王氏也快了吧……”

温洵闻言微微一愕,察觉到皇上今天的心不在焉,许是根本无心思量这些了,忙屏身告退。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