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回家(1 / 1)
电话响起时,我就接了。像是冷落在荒漠中,就听到了人声,突然就生出感动。不假思索的就接了。
电话里老李小心的问,怎么样了!你好歹给我凑一点。像哀求又是乞怜。
不然,这个年无法过了。他又说。
平心而论,我对老李还是有感激之情的。毕竟他是我的第一个客户。平常每个人都对自己的第一次念念不忘,对第二次和第三次和对第一百次,都是一样的。生出无所谓。是人的麻木所致?应当不是,人的一生经历了许多事,许多人,大脑也就选择性的记忆了。在这场事件中,我是受害者,他也是。如果没有我,他也不会被牵连进去。
我说,那你过来。然后我就告诉了他我的位置。
四十分钟后,他那辆破吉普车吭吭唧唧的老牛般拱过来。我拉开副驾驶的门。老李扬着苦瓜般的脸,笑得比哭还难看。就向我解释,刘经理,真的对不起,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惮烦有一点点——他说的结结巴巴,很难受的样子。
我就打断道,说对不起的应当是我。就沉默了。
破车开的虽慢,周围的景色呼啦啦的像从车窗里往外抛去。我想,如果我也能被遗落下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我必须要向城里进发。
后来老李也没有再说什么。我疲倦的合上眼。
李伟那里是一毛钱都拿不到的。我的口袋里也只有一百多块钱了。我把认识的人都从脑海里过了一遍,手头有钱的也就屈指可数几个。只是有的并不想开口,开口也是借不到的。突然我眼前一亮,想到了朱琳。就打她的电话。电话响了好久都没有接。我也就心灰意冷。
不一会,她的短信来了。她说她已在外地了。
我就回复道,那就算了。有什么事?
我回道,没什么!
她很顽强,短信又飞过来,到底什么事?
我才难以启齿道,能不能借点钱?
她干脆的回复,多少?
我就转过脸,问老李,一万够吗?
老李起先没有听到。
我又说了一次,
他“啊!”的张开嘴。说,行。先把这个年给胡过去。再说。
我就在手机上写了一万,发了过去。
把你的银行卡号发给我。
我就对老李说,你的银行卡账号。
老李就把车听到路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软瘪瘪的钱包,翻出一张卡。递给我。我就对着输了。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朱琳短信来了。钱已打在卡上了。
谢谢。
车已到了城里,正好路过一家银行柜员机。我让老李下车取钱。我一个人呆在车里,注视着窗外那一张张洋溢着笑容的脸。急速的脚步像风卷起的落叶,蹁跹的没了踪迹。
老李喜洋洋的回来。打开车门,说,刘经理现在去哪?送你回去。
我摇头,说,你在前面一个小巷口把我丢下就行。
老李坚持说,我送你回去。
我说,我还有点事。
说话间,车就停在小巷口。老李满含歉意道,不好意思了。
我就下车。进了巷子。把衣服的帽子翻戴在头上。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往前走。
我在路口的超市买了一只熊大,抱在怀里。下晚,鞭炮声就连成一片。时不时的有穿着新衣的孩子捂着耳朵,躲到一旁。鞭炮声落下,就跳着脚,在一地的落英般的红纸屑上鼓掌。就像是站在红地毯上。
我在我家的小区转了整整三圈。又低头在一处墙角吸了一支烟。把手机也关掉,才举着沉重的步伐踏上了台阶。楼道里每个大门上都贴着通红的对联。门虽闭着,却关不住热情的话语,新年的氛围。
我站到家门口,门上新贴的对联,浆糊还没干透,在对联的边缘溢出一点白色浆糊。我把耳朵靠在门上,里面传来电视的声响,还有炒菜的声音。听不到一丝说话的声。
我抬手,又放下。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插进锁眼,打开。门被轻轻的推开。沙发上端坐着我的父亲和岳父,木木的看了我一眼。都没有说话。
还是女儿从沙发上蹦了下来,喊道,爸爸回来了。
就扑了过来。我顺势就把她给举了起来。像狗见到主人一般,一个劲的在她的脑袋上,脖子上嗅着,又撅起嘴吧嗒吧嗒在她的小脸上亲着。
女儿咯咯的笑着,尖叫道,好痒。
她又捧着我的脸,目光平视道,爸爸,你好多天没回来了,去哪了?
这时,小金从厨房里出来,看了我一眼,说,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爸爸去出差了。
我把熊大递给她,说,给你的。
女儿“哎呦,哎呦”就叫开了。抱着熊大,说,我最喜欢熊大的。就像是从滑梯上溜下来,下了地。对着熊大也一阵猛亲。
我放下包,就喊着岳父,和父亲叫了一遍。两个人脸还是冻在那里,没说话。我又去厨房,叫了岳母,和母亲。
母亲淡淡的说,回来了。
重新回到客厅,我就像是多余的人一般,不知道往哪里安置自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后来才找到女儿的身旁,一把抱着她,坐到我的腿上,她也把熊大一刻不离的抱在身上。
小金不断从厨房里端出一盆盆菜。出来一次,就不经意的望我一眼。我故意专心的看着电视。不发出一点声音。逐渐的餐桌上就丰满起来。年的味道也升腾起来。
虽然我的头脑里千头万绪,但闻到了扑鼻的菜香,还是忍不住贪婪的吸了几口。可能是我的鼻息吹到了女儿的后脖,她扭捏的动了一下。从我身上挣扎下来。就站到了餐桌前。
小手还没有触到,就被站在厨房门口的小金一声厉喝,干什么?女儿的手就僵在那里。嘴角歪了,脸也塌了下来。望着小金。
我就站起来,埋怨说,干什么?你!
小金说,马上要吃饭了。
我争辩说,烧的不就给女儿吃的。说到一半,我就不说了。岳父父亲也没有吭声。才意识到我是没有说话的权利的,在这个家。
然后就搂着女儿说,马上吃饭了。我们去放鞭炮去。
就打开门,牵着女儿的手。岳父和父亲也随后跟着出来了。
当鞭炮电光火石般炸响,以决绝,丝毫不妥协的方式,撕裂成一地的残骸。我久久的伫立着,生命对许多事物来说,都只有一次。一阵蓝烟就像魂魄一般在地上游走,又扶摇而上,飘散在无尽的夜色中。
我的衣角被顿了一下,父亲比肩的站在身旁,幽幽道,走吧!就迈着迟缓的脚步,像行走在泥泞的土路上,每一步都是那样的艰辛。我回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也低着头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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