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一不是极刑的极刑(1 / 1)
一早我是被冻醒的。整个人像是跌进了冰窖里了,浑身冰凉。搭在身上唯一一件的衣服也滑落到地上。初春的早晨格外的清冷,曙色透过窗户与日光灯交织在一起,半明半暗中像结了一层冰。我搓着双手,又揉着石头般的膝盖,抬头看了看李伟的吊水,就蹒跚着推门出去。径直走到护士的值班室。敲了敲窗户的玻璃,说:“护士,三床的吊水没有了!”护士听到响声,把埋在手臂处的头抬起,睁着惺忪的眼,说:“知道了。”发了一阵呆,才懒洋洋的站起来。
像梦游一般站在一张桌子前配药水,不经意的扫到站在窗外的我。就一个激灵。其实我站在那里一直都没有离开。我当时脸也一热,好像我就是一个偷窥者。护士撇了一下嘴,冲着我说:“你先去。我马上就到。”我诺诺的点头。就走开了。
听到护士这么说,我才放心的一路小跑的到了厕所,方便了就系着裤带就出来了。回到病房后看到护士已经把药水重新挂在李伟的**。我是等着护士出去,也转身离开。
到了医院外的一溜排早点铺,要了一碗稀饭,两个包子,就西里呼噜的吃下。昨晚都没有吃饭,样子吃得有些难看。这时感觉身上也有了点热气。就用手抹了一下嘴,就付了账,我走出了老远,还是折回来,又买了一碗稀饭和包子,打了包进了医院。
回到病房,老头睁着眼躺在**。我把带回来的早点放到他的床头柜上,说:“刚买的,热着呢!您老吃吧!”
老头疑惑的看着我,旋即又带着感激神色,干燥的嘴唇似乎没动,从喉咙里发出嘶哑般的响声,道:“谢谢!”我赶忙说:“不用,顺便带来的。”
老头就掀开棉被,就慢吞吞的下床,我伸手去扶,他挡开了我的手,说:“不用。”我就看着他揭下一条毛巾,又端起一个塑料盆,里面有牙刷和牙膏,就出去了。昨晚并没有注意,今天才看到老头很瘦,用骨瘦如柴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就像是衣架一般撑着病人服。
我坐回到椅子上,就有些百无聊赖了。想到晚上太冷了,就打电话给老张,让他把我的被子送过来。老张在电话里吭吭唧唧的,十分不情愿的样子。我只好说:“那就算了吧!”
老张也没有声音了。也没说送,也没说不送。这时老头回来了,就坐在自己的**喝着稀饭,又吃了一个包子,就站起来,摸着自己瘪瘪的肚子说:“吃饱了!”用感激的目光来看我。我冲他笑笑。
老头就说:“我这里有茶叶,你要不要泡点茶?”
我摇头,老头就自己抓了把茶叶,给自己的杯里里泡了一杯。然后就把茶叶桶要送给我,我站起来摆手。说:“谢谢,我不用的。”两个人就一上午没有话。
等到医生带着一群人过来查房的时候,我就退到一边。医生表情严肃的撑开李伟的眼皮,拿手电照了照,又掰开他的嘴巴,看了看。旁边的几个人都默着声注视着医生的动作。当医生抬头,我才说:“医生,他什么时候醒?”医生撇过头来望了我一眼。边上的一个护士答道:“他是他的家属。三床的欠款就是他垫的。”
医生一直都没有说话,好像我就根本不存在。就走到老头的床前。老头规规矩矩的坐在**。医生简单的询问了一番,就被那群人簇拥着,浩浩荡荡的离开。我等在门口,又大着嗓子问了一句,“医生,他什么时候能苏醒?”我以为我原先说的声音过小,他没有听见。
医生耸了一下鼻子,似乎要把挂在鼻梁上的眼镜送上去。接着不易察觉的摇了一下头。我当时侧身站在门边的,看他还没有反应,就用身体堵住了门。就有了蛮不讲理挟持的味道。
还是护士替医生答道:“医生不是说了吗?看他这种状况谁也都不知道。”
医生才说:“病人这种状况属于脑休眠,就要看他自己了,经常给他翻翻身,多陪他讲讲话,或许明天就醒了,也许要过一两个月,或是终身都不会醒的。”
我吃惊的张开嘴,嘴里也读出了“终身”两个字。这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像是心头掀起了巨浪。我的身子就晃荡了一下,自动的出了门。就走到卫生间里,点了根烟。
卫生间里尽是报纸和杂物,地面上漫着不知是水还是尿,上面垫着几块从楼下捡来的断砖。那作呕的气味简直能直接熏死人。我却视而不见,闻所未闻。感觉器官都失灵了。我一口一口猛吸着烟,从窗口能眺望到楼下的树顶、高楼,以及**出的一块灰色的天空。一根吸完,我又点了一根。
“终身”就是一辈子,难道李伟一辈子就醒不了了。我用力的摇了摇头,要甩开这该死的念头。可是它就像是一粒种子,医生的一句话,就播撒进来,现在已经快速的生根发芽,已经长成了苍天大树。这无异于宣判了他的极刑。生命体征还在,不过这样睡着。睡到十年,二十年。
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我下一步该往哪里走?把他丢在医院里,还是继续在这里服侍?我的脑子乱了。就是服侍,他不醒又能怎么办?还有后面的医疗费,万一没钱——
我把烟头丢到窗外,泄气的摸着自己的脸,像是做了一场噩梦般出了卫生间。也许,也许他明天就会醒,医生说了有这个可能。我喃喃道。我替自己鼓气。不能把他一人丢在这里,之前发生的许多的事,很多让我恼火,无法接受,但那已经过去了,全都过去了。要往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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