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请不要乱丢未来垃圾(1)(1 / 1)
第七章 请不要乱丢未来垃圾(1)
正午,热辣辣的毒日头正当空。
黄土路上,只见远远的一对人马,缓缓而行。
八台大轿颠簸颠儿的,八名轿夫皆是抿紧双唇,只见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下,落入土地当中,瞬间就消失了踪影。
走在队伍最前段的衙役,已是汗流浃背,将红色的捕快服都给浸湿了。可纵然如此,他还是挺直了腰杆子一步步迈进——就在这时,他望见了前方的路边,有一片小树林子。而林边,坐落着一个简陋的茶铺。
看到有地可歇,再看看身后的诸位兄弟们皆是浑身汗水淋漓。于是,这为首的衙役走到了队伍中段的轿前,冲轿中之人弯了腰,拱手道:“大人,前方的林边有一座小茶铺,可否进去歇一歇,过了这晌午时候再赶路?”
“歇什么歇?!”轿中传来气急败坏的怒骂之声,“本官赶着上京面圣呢!若是耽误了时辰,你们担待得起吗?”
挨了这顿吼,那禀报的衙役抿了抿嘴,显然是在隐忍着什么。然而,他最终还是忍不住,掀了嘴皮子,将“可是”两个字说了出来:“可是,大人,这时候正值晌午,兄弟们实在是……”
“‘可’什么‘可’?!”轿帘儿猛地被掀了开来,只见一张怒气冲冲的脸:颧骨高耸,两眼间距甚窄,薄唇短人中,一看就知道是个刻薄相儿的,“究竟你是老爷还是我是老爷?!我说走就走!再废话,信不信我撤了你的职,踹你回家种田?!”
“……”那衙役垂下了头去,再不做声,只是慢慢走回了队伍最前面。他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踩踏什么物事一半甚是用力,直到了队伍前,才沉沉地闷吼了一句:“起轿,走!”
八名轿夫应声而行,整个队伍这才又镶嵌迈进了去。烈日骄阳之下,这约莫二十来人的队伍,每走一步都觉着是在被炽热的大地蒸腾一般。
眼见道边的那片小树林子里,老樟树的荫庇之下,茶铺子里的小二悠闲地拿了个破蒲扇扇出凉风习习,众衙役们皆是恨不得直冲过去灌下三大碗凉茶方好。
可刚刚大人已经表态得很明确了。所以,纵然心中百般不愿,这路还是不得不继续赶下去。众衙役们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茶铺那边的清凉,而不得入——
“哎?”眼见有人经过,那小二一骨碌地爬了起来,抓了破蒲扇迎了出来,“哎,官爷官爷,舟车劳顿想必是辛苦了。可要进来喝杯凉茶,歇歇脚儿?”
这一句更让众衙役满处的火气没地方发。其中一名差役一把推开店小二,狠狠地骂了一句:“喝你个头喝!”
——这官差已然走上了“迁怒”的道路。毕竟,无论多么来火多么有意见,也不能当真和顶头上司官老爷提,只好将满肚子的火气全喷在了这店小二的身上。
“唉?!官爷,您怎么好端端地骂人呢?”小二的表情甚是委屈。
看他模样,最多二十出头。一双眼又黑又亮,看上去很是精神。可给这衙役一骂之下,他似是觉得无端受了委屈,立马耷拉下了眼皮子。
那衙役似乎也是察觉自己这话儿说重了,于是闭了嘴巴不做声,只是瞪了对方一眼,随即向前走去。
眼见这一队人马就要走过了茶铺子,那小二转了转黑亮的眼珠子,笑眯眯地扯开了嗓子:“酸梅汤咯——冰凉爽口的酸梅汤咯——不酸不甜不冰不凉不要钱咯——”
这小二也是个天生好嗓子的,三句话下来中间不带唤气,而且吆喝得还蛮好听。这叫卖之声远远地传了开去,自然也传到了那官差队伍的耳中——
“停!”
忽地,那轿帘子又被掀了开来,只见那官老爷咂了咂嘴,“大柱,给我弄一碗酸梅汤。”
那被叫做“大柱”的,正是先前那名走在队伍前面、向官老爷禀报请求休息的衙役。听自个儿上司做了这番指示,他答了一句“是”之后,忙跑到茶铺前,买下一碗酸梅汤,再给那官老爷送了回去。
那当官的伸手接过酸梅汤,将碗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好似在检查有没有什么赃物似的——
“官爷儿您放心!小的这里的碗筷绝对干净!洗得可勤着呢!”小二忙笑着解释道。
听了这话,那大人先是瞪了他一眼,骂了一句“要你多嘴”,而后,似乎的确没能在这碗上挑出什么毛病,他这才放心地喝了一口。
果然是冰凉爽口的酸梅汤,酸酸甜甜,解暑佳品。这大人虽在轿子中没走路,可也是热得不成,现下灌了口酸梅汤,顿时觉得四肢百骸无一处不舒坦。
见这酸梅汤似乎是对了自家大人的味儿,让他的脸色有所缓和。那大柱察言观色之后,忙趁这机会,走上前轻声询问了一句:“大人,您可要去铺子那边喝茶?要比这儿阴凉许多。”
想想也有道理,那大人点了点头,当下改了主意:“也罢。那就回头,坐会儿。”
得到这句首肯,看那大柱的模样,似是松了一口气一般。他先将大人送入了茶铺子坐着,随即转头望向众衙役,“兄弟们,先喝会凉茶,解解暑再走。”
“噢!”这一句顿时得到了其他衙役们的强烈支持。而后,二十多名汉子一齐奔向茶铺子当中,队伍立马散作一团——
见有大笔的生意上门,那小二喜笑颜开,忙着给众官差们添茶倒水,“嘿嘿!多谢官爷儿支持咱这小本生意!”小二笑眯了眼,“凉茶一文一碗,酸梅汤三文。”
原本热得头顶生烟的衙役们,这下子得了些清凉,于是心情似乎都格外地好了些。既没有人仗着官架子胡搅蛮缠的,也没有人要赊账拖欠的,纷纷将三两个铜板拍在了桌面上,随即端起了茶碗就大口“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
葱郁而茂盛的树冠,遮蔽了烈日。在这树阴之下,众衙役们三三两两地坐着,一边端了凉茶,一边说说笑笑胡扯些有的没的。
其中,一名年纪看上去甚轻的小捕快,打量了茶铺子一周,疑惑问道:“小二哥,这茶铺子原来的掌柜呢?”
“咦?”小二笑眯眯地道,给那小捕快又添上一碗茶,“原来这位差小哥,是这里的常客啊?”
那小捕快抿了一口茶,点了点头,“以前回老家,常从这条路走。路过这里,便要上一碗茶歇个脚什么的。”
“哦,原来如此,”那小二从肩上扯下抹布,搓了搓手,方才笑答道,“周掌柜家的新媳妇生了娃娃,掌柜回乡看乖孙了,就让我先在店子里照应着。”
“哈!那是该恭喜的了!”小捕快大笑道。
“嘿嘿,这位差小哥,您有这份心,我先待周掌柜的谢过了,”那小二又给小捕快手里的茶碗满上,一边笑道,“既然是熟客,这位小哥今儿个的账就免了,凉茶管够!”
这话一出,旁边一个满下巴络腮胡子的衙役探了头过来,大笑道:“有没有咱们的份儿?”
“呃,这个嘛……”小二面露为难的神色,“咱们这里小本生意,实在是经不起折腾。这位官爷儿,您看这样,等您下次再来小店,我定是分文不收卖个熟人脸,可好?”
“哈!”那汉子笑道,“说笑而已,莫当真,莫当真!”
小二一抹额头的汗,长“嘘”了一口气,“呼——吓死我了。我还当真以为这位官爷儿想吃白食,生怕拒绝了会激怒您呢!想不到官爷儿您是个爱打趣的——哎呀呀,小人胆子小,官爷儿您莫吓我。”
见他那样当真考量了半天的为难模样,那胡子大汉歪嘴笑了笑,似是有些过意不去的,于是伸了手,大力地拍打了店小二的肩头,“好小子!这么个实心眼儿!”
小二被他拍得直往前栽,好容易站稳脚步,回头笑眯眯地冲对方道:“哎呀呀,差爷儿,不敢当不敢当——嘿嘿,小人算不上好,不过向来为人诚信。”说罢,他提了茶壶,四下张望一番,高声问道,“还有哪位官爷儿要添茶的?”
“这边这边。”几个衙役扬了手中的碗,高声唤道。
那小二立马乐颠乐颠地奔过去添茶,顺手把茶钱尽数塞进兜里。直到了那县官老爷所坐的那一桌,却看不见一个铜板儿。
小二点头哈腰,冲那大人赔笑道:“官爷,您……”
“啪!”那大人猛地一拍桌子,把眼儿一瞪,“本官大驾光临你这寒酸破铺子,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没让你进贡就不错了,还敢跟本官要钱?!你这不识抬举的狗东西!”
那小二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原本尽力保持的微笑也垮了下来,苦了一张脸小声地嘀咕道:“可……可是……”
“什么‘可是’?!”这大人显然是没两句话就被逼得怒了,一扬手将盛着酸梅汤的碗儿砸在地上。
顿时,茶碗四分五裂,几颗乌梅滚在黄土地上。
小二见了,心疼得“咝咝”直抽凉气。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和对方理论,却被大柱一把拖住拦了,拉向一边低声道:“小二哥,”大柱从怀里摸出两块碎银,塞进小二手里,“莫计较了,否则吃亏的还是你。”
“……”小二的嘴皮子掀了掀,似乎还想抱怨,可终究是忍了下去,接过了银子,冲大柱道了一声谢,“多谢这位差大哥了。”
“莫客气,莫客气,”大柱伸手拍了小二的肩膀,笑道,“你这凉茶究竟是用了什么秘方,这么好喝?”
“嘿嘿,”那小二眯眼一笑,笑得甚是甜,“算不上秘方,不过加了些安眠药而已。”
“安……安眠药?”大柱目瞪口呆。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安眠药是未来人带来的、可让人迅速睡着的东西。他在《未来武器防治与管理》课程上,曾经听过,这种药物的效用和蒙汗药很是相似。可……难不成这小二说的安眠药,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安眠药?
“呃,”大柱用小指捣了捣耳朵,“小二哥,你再说一遍可好?刚刚我好像听岔了。”
“没岔啊!”小二哥笑吟吟地望着他,开口边笑边道,字正腔圆,“您没听错,就是——安、眠、药!”
“什么?!”大柱顿时大惊,一把扯了小二的领口,“你说什么?!你……你你你再说一遍!”
“哎呀呀,”那小二扬了巴掌,一掌就将大柱的手拍了开去,只见他笑道,“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明明一副年轻力壮的样子,却跟个七老八十的老人家似的耳背得紧,啧啧,”他咂了咂嘴,“要不要我再说一边,这要里下了安眠药和蒙汗药——这就是所谓‘中西合璧,疗效好’啦!”
大柱大怒,伸手就要去拔腰间的长刀。可这手竟是不听使唤似的,软绵绵地使不上一丝力气。他想徒手去抓那店小二,谁料对方只一个闪身就轻松避过。大柱只觉得一阵晕,仿佛天旋地转似的。他好不容易扶住桌面才站稳当,气急败坏地高叫起来:“停下!别喝了!这茶里下了药!”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众衙役哼哼唧唧歪歪斜斜的脚步声。只见他们有的就靠在树干上睡了过去,一边睡还一边砸巴砸巴着嘴;而有的人则趴在桌面上,已然打起了呼噜。
大柱顿时为之气结,可眼皮子竟不受自己控制似的直往下耷拉。在昏昏沉沉睡过去的前一刻,朦胧之间,他只见那店小二奔到县官大人的身边,从对方怀里搜出了那准备进贡的pda,随即,那小二一个跟头转了三个圈儿,而后抬了脚丫,一脚蹬上桌面,“华丽丽的前空翻转体两周半,如此高难度的任务和pose,也只有我‘怪盗·盗中君’可以完成的啦!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大柱顿时眼前一黑,晕了。
“‘盗中君’盗走安怀县进贡给圣上的神器——此事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人人欲夺那掌上电脑pda:要么是想据为己有,要么就是想捉拿盗匪、寻回失物,好去领取那巨额的赏金——总之,言而简之就是一句话,十四那小子,这次是麻烦大了!”
——薛白的这番话,尚在耳边萦绕。曲慕非敛紧了眉头,直在额间刻画出深深的痕迹。再不敢多想,她只有加快了步伐——
奔,奔,奔!
周围街市上的叫卖之声,糊作一片,只觉得闹哄哄的扰耳,充斥在耳边,却没有一句能真正让她听得进去。快步疾走在街道之上,她只能望见前方漫长的街道尽头,旁边之事物,皆被她全然忽视了。
不停地迈着步子,她从没有走得这么急过。可是,就是这样还不够快,不够!她越走越是急迫,到后来干脆一路小跑起来。
日头之下,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汗水浸湿了背后的衣衫。曲慕非来不及伸手抹去额角的汗,只是一门心思地向前奔去——
目标,长安古道。
那日,她被“黑白别苑”的家丁接入了府之后,刚走到回廊之处,就见薛白正悠闲地捏碎了白馒头撒向鲤鱼池。
听得脚步声,知道她来了,那薛白眼皮子抬也不抬一下,只是一边喂鱼,一边似笑非笑地道:“曲姑娘,好久不见。”
曲慕非也不寒暄,只是定定地望着对方,沉声问道:“司徒十四答应了你什么?”
“也没啥。”薛白将手上的馒头往池子里一丢,立刻引来一群锦鲤集聚而来,纷纷争夺食物。看着那些鱼儿争食的样子,他咧了嘴角,勾勒出嘲讽的弧度,“逐利,果然世皆如此,无论人兽。”
曲慕非微微蹙起眉头,“若不是这下饵之人,又怎会害得池中大乱?薛白,你将我带到这儿来,应该不止是说些感慨的废话吧?”
“哈,”薛白拍了拍手,抖落了手中馒头的碎屑,继而望向曲慕非笑道,“曲姑娘,你这次可就猜错了——这边就是请你来唠些无用废话的。”
曲慕非冷哼一声:“你能存着什么好心?无非是那pda上的内容,你想据为己有罢了。抱歉,我是学中文专业的,并非历史专业。《二十四史》之流,能读懂就不错了,默写出来那是万万没那个本事的。”
“呵呵,”薛白右手成拳,掩去唇边轻笑,“曲姑娘,您这是多心了。不必露出如此防备的神色,你放心,我自有高人指导,不会要求你默写《二十四史》的——请你前来,并非吾之本意,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曲慕非挑了挑眉:既然请她来这“黑白别苑”并非薛白本意,那……会这么做的也只有司徒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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