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走水(1 / 1)
曦儿欲起身,却被他伸手按住肩。
我再呆在此处便也是多余了。
强忍着胸口的闷,抱着那湿淋淋氅子堪堪施礼道,“爷若无事吩咐,婢子便告退了。”
朱樉专心致志剪着手上彩纸,不耐烦摆手道,“去罢去罢。”
我抱着那氅子,前襟也被浸湿了,心口冰凉冰凉。
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住处,心中满是酸楚与疑惑,朱樉为何一下子变成这般模样,变得这样不欢喜我。
也是,我并不如曦儿讨喜,我总是让他莫名生气,他如今也倦了,不愿再理会我了。
与其呆在这里惹他讨厌,不如自请回嬷嬷处去,有画眉陪着,也不寂寞。
嗯嗯。是了,我明日便自请离开。嬷嬷处虽规矩多些不喜欢我的人多些,但我心中不会总是莫名其妙的酸楚疼痛。
我这样安慰着自己,眼泪却流得更欢了,止也止不住。
一等婢子原本就不必做些杂活儿,只需陪伴主子左右,平常朱樉出门了,我和曦儿姐姐无聊也帮着做些洒扫之事。
今儿朱樉并不需我作陪,我心内郁结,只愿讨个清闲,洗了那氅子将它搭在熏炉上便早早睡了。
我原本是想着将那氅子搭在炭盆笼子上烘干的,又怕朱樉厌那炭火之气,便将氅子铺在点了沉水香的景泰蓝熏炉上烘烤。
睡到半夜,觉得很热,迷迷糊糊听到外边吵闹得厉害,但身子困乏着头晕的厉害也不愿醒,只无意识地胡乱踢开身上棉被,然而仍旧热的厉害,浑身是汗,如同被浸泡在一滩热水里。
我又梦见了大漠。
我孤身一人回到大漠,四野无人,唯有黄沙漫漫。
天边一轮落日映红了整片天空。
肆无忌惮的嚣张日光无情舔舐着大地,日头滚落在地,朝我逼来。
我奋力朝前奔跑,那巨大的火球紧紧追在我身后,仿佛只要我一稍稍跑慢一点点便会被其吞噬灰飞烟灭。
我哭喊着救命,可是没有人能帮得了我,我只能竭尽全力地朝前奔跑。
忽听见有人叫我,声音温润,我定睛一看,不知何时朱樉出现在前方,坐在马上张开双臂等候我跑过去。
我含泪而笑,一边跑一边挥手大喊道,“朱樉朱樉,我在此处,你快过来救我!”
朱樉笑而不言,仍旧端坐在马上凝视着我。
我只能快快的跑,可不知为何,怎么也跑不到朱樉身边去!
我着急大喊,“朱樉!你救救我!我怎的也跑不过来了!”
我正急的厉害,却有人奋力摇我,将我摇醒了,睁眼一看,却是满脸焦急的朱樉。
我全然忘记了睡前与朱樉的不快,见到他简直欣喜至极,紧紧抱着他道,“你不知道我方才梦见……”
朱樉却并不理会我,用力拉着我道,“快快起身,快跑!”
我这下才发现走水了,屋子被漫天火光照的透亮,热气逼人。
我忙起身,朱樉用**被子将我严严实实一裹,便拉着被蒙着头什么都看不见我奋力跑。
忽听得他“啊”的一声,我忙道,“怎么了!”
朱樉并不回话,只一味拉着我走,忽的停了下来,耳边嘈杂,有人将我身上被子扯走,却是灰头土脸脏兮兮的朱樉。
已然到外边来了,我所住的屋舍处在熊熊火光之中,仿佛要吞没一切。众人忙轮流提水灭火。
我道,“多谢爷相救。”
朱樉瞪了我一眼,道,“你是不是未曾盖好炭盆笼子,怎的走水了!”
我道,“我记得盖好了的!不然便是那氅子!那氅子!……”
我方记起来氅子还在里面,正欲冲进门去拿,却被朱樉一把拉住,“你要做什么,要去送死么?”
我小脸发白道,“氅子……您的氅子还在里头熏笼上罩着呢。”
朱樉笑道,“那有什么,笨死了!定然是那氅子燃起来了。做事这样不小心,还是搬来我房中与我一同睡好了。”
我心知犯下大事,便只得应了。
抬头见到朱樉一脸笑意,心中甚是开心。
待火势渐消,护卫跪了一地,“属下来迟,求主子责罚!”
仆役们也跪在地上,皆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主子可还好!小的们该死!不能护主!”
朱樉淡淡道,“未能护我与尔等无干,本是我自己独自暗夜前来。然而!”他声音一凛,“巡视之人月钱尽罚,各领二十板,夜间走水竟不能得知,可见并不尽职尽责!”
忽听得一焦急女声,却是曦儿,她衣裳胡乱套在身上头发凌乱着,可见才起,慌乱着拾掇了一下便赶来了。
“爷,这是怎么了?”
朱樉忙迎上前道,“你怎的出来了,
想着你住在西边,应是烧不到,便不欲扰你清梦,未曾叫你。”
曦儿一脸泪水道,“爷说的是什么话,走水这等大事,要是伤着了爷,可叫婢子如何苟活!”
我原本有些欣喜的飘飘然的一颗心一下子又沉到谷底。
朱樉伸手一捏她的鼻子笑道,“我无事,你勿要忧心。”
曦儿嗔笑着将他的手打掉,却不意他“啊”了一声,抽了一口气。
我想到方才拉我之时他便这样叫了一声,便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挽起他的袖口欲看个究竟,这一看便将我吓个半死,他的手臂上烧伤了一大块,血肉模糊的一团。
我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与曦儿异口同声道,“这是怎么了!手是怎么了!”
朱樉道,“无事无事,只怪我太过愚笨,挽着袖子冲进去,不小心被砸下来的房梁砸中了罢了。”
我心下疑惑,我睁眼见他之时他分明没有挽着袖子。
然而我更担心的是他的伤势,曦儿惊道,“您竟冲进去了!何其险也!”
朱樉道,“无事无事,火既已灭,便都散去各司其职罢,今日走水一事,不得让我母妃知晓,可懂了?”
大伙便齐齐应声道,“懂了。”
朱樉那厮一定不要招医师,只要让我为他上药,我便只能忍着睡意打着呵欠在他手臂上上草药,曦儿在一边臼药草,朱樉笑道,“如此甚好,我心甚悦!”
我心中暗骂道,甚好,好个屁,小爷可累着呢!
又想到白日里他不搭理我的模样,便气哼哼道,“你今儿白日里为何不理我!”
朱樉瞟了我一眼,也是气哼哼道,“谁叫你巴巴地去纠缠我四弟!才一回来,都不曾坐下便跑去找我四弟,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讷讷道,“我哪里有去找他,不过是因着……”
我又不能说出那种无法言说的酸楚,便只好停了嘴。
朱樉道,“我见你不见了,便去找你,却见你与我四弟聊得欢只得气哼哼回转,白瞎我着急了!”
我欲辩解却又不好辩解,便只能由他说。
他又笑道,“不过,你竟会在睡梦之中叫我的名,可见你心中是有我的,我便不与你生气了。”
笑着笑着又觉得有些不对,故意板着一张脸冲我道,“爷的名儿是你一小婢子可以叫的么,仔细我拔了你的舌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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