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何颖出中秋品蟹黄 众宾客大殿观珍...(1 / 1)
何奇虽然心中郁闷,但又不敢和任何人说起,每日依旧是在画院中忙碌,或是去钟粹宫教习裕妃作画,还要抽出时间去坤宁宫暗中教授皇后,竟然连去尚药局看病的时间都没有了。这日忙完之后,何奇回到房中,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只觉心中烦闷,少言懒语。这时突然有人敲门,何奇于是站起身来到门前道:“何人?”
门外道:“是我,太医院魏清荷。”
何奇忙开了门,只见魏太医背着药箱站在门外,于是道:“魏太医快请进。”说完急忙将他让进屋来。
二人坐定后,何奇道:“不知魏太医来此何事啊?”
魏太医笑道:“自从前几日太后命我为何侍诏诊治之后,就一直未见何侍诏身影。今日刘学正身子有些不适,我去给他看了看,并无大碍,不过是受了些风寒,过一两日就好。我从他那里出来后,见天色尚早,所以过来看看何侍诏,不知何侍诏为何不去太医院诊治呢?是怕魏某医术不精?”
何奇忙摆手道:“魏太医千万不要多想,您的医术精湛,尽人皆知,您能为何某治病,是何某的福分。”
魏太医道:“既然如此,何侍诏为何迟迟不去找我呢?”
何奇道:“实不相瞒,何某也想赶紧将眼疾医好,可实在是公务繁忙,白天要为圣上作画,又要修订画谱,还要教授裕妃娘娘学画,一天下来,早已是这般时候,大家都在休息,我怎么好意思再去打扰魏太医呢?”
魏太医听后,笑道:“原来是这样。何侍诏处处为他人着想,魏某真是自愧不如。既然如此,不如我每日这个时候前来为何侍诏诊治,一来不耽误何侍诏白天的公务,二来我也好回复太后的旨意啊,毕竟太后给了下官半年的期限,倘若到时诊治不好,只怕太后会怪罪的。”
何奇笑道:“是,是。魏太医说的对,那何某就恭敬不如从命,劳烦魏太医了。”
“好说,”魏太医道,“我见何侍诏面带愁容,是否有心事呢?”
“这个......”何奇道,“的确是有,可是......”
魏太医忙道:“可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何奇笑着点了点头。
魏太医道:“无论何事,我劝何侍诏不要太心重了。情志郁结,五志过极,对身体必有损害。此时正值秋季,天干物燥,容易伤肺,如若每日忧思,犹如雪上加霜,对身体是大不利啊。”
何奇道:“魏太医说的是。”
魏太医道:“凡事必有解决之道,只要顺其自然,也未必会有多坏,有时候不过就是人心的作用。何侍诏初到宫中,定有许多不惯之处,如需要什么帮助,告诉魏某就是了。”
何奇道:“多谢魏太医。在这宫中能认识魏太医这样的朋友,真的是难能可贵,何某实在是感激不尽。”
魏太医道:“何侍诏何必如此。魏某并不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之所以能与何侍诏倾心相谈,完全是因为佩服您的画技。”
何奇道:“魏太医懂得绘画之道?”
魏太医笑道:“不瞒何侍诏,魏某幼时家父也想让我学习丹青,可惜魏某并无此天赋,才转而行医。所以这绘画之道嘛,魏某略知一二,而且魏某在宫中也算有些年头,每天出入画院或是后宫之中,名家之作也见了不少,所以这好与坏魏某还是分得清的。”
何奇道:“我最高兴的,就是生平所学能为人所欣赏,也不枉我当初的饥贫交困了。”
魏太医道:“所谓否极泰来,何侍诏今日不也进得宫中,备受圣上恩典吗?”
何奇道:“魏太医说的是啊,何某经魏太医这么一点拨,心中宽慰许多。”
魏太医道:“为朋友指点迷津,乃是分内之事,何侍诏如不嫌弃,以后咱们私下便以兄弟相称,如何?”
何奇忙道:“何某高攀不起。”
“这是哪里话?”魏太医站了起来,躬身道,“何兄请受魏清荷一拜。”
何奇赶忙搀扶道:“贤弟不必客气。”
二人相视而笑,便又归了坐,谈论至深夜方散。
第二天晚上,魏清荷便开始给何奇施针,先是放出了左眼内的淤血,然后再针刺穴位,理顺脉络。虽然淤血已出,但何奇脸上仍有凹陷,所以何奇依旧是与裕妃阁帘授课,不敢露出面容。
不知不觉之间,中秋已至。宫内规定,中秋之日,官员放假一天,所以刘学正等一干画师便早早散去了。何奇无家无室,只好在屋中呆坐,心中顿时觉得有些哀伤。正无所事事时,突然有人敲门道:“何侍诏可在吗?”
何奇起身开门,只见一名宫女手捧食盒站在门外。何奇道:“您是?”
宫女道:“何先生不认识我了?我是钟粹宫的翠儿。”
何奇忙道:“原来是翠儿,有事吗?”
翠儿将食盒递给何奇道:“这是裕妃娘娘命我拿给您的。”
何奇急忙接了,笑道:“这是什么?”
翠儿道:“这是螃蟹,刚刚蒸好的。娘娘听说何侍诏不能归家,所以特地吩咐尚食局给何侍诏蒸了螃蟹享用,姜醋都在食盒
之内,您一会儿趁热吃了吧。”
何奇差点哭出来,只是哽咽道:“多谢裕妃娘娘,下官真是无以为报。”
翠儿笑了笑,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放在了食盒的盒盖上面,笑道:“这是我给你的月饼,虽不及螃蟹美味,但可做个甜点,你要嫌弃,趁早说,我就拿走。”
何奇忙道:“我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
翠儿笑道:“料你也不敢。那何侍诏赶紧享用吧,我得回去了,皇上在太液池的广寒殿设宴,裕妃娘娘也要去的。”
何奇道:“那我就不留你了,谢谢你的月饼,替我向裕妃娘娘谢恩。”
翠儿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何奇回到房中,将食盒打开,只见里面共有三层,上面两层各装有三只螃蟹,皆为团脐,正冒着热气,最下面一层放着一双乌木的筷子和一个青瓷的盒碗儿,将盒碗儿打开,里面放着姜醋。何奇笑了笑,又打开翠儿给的纸包,只见里面放着三个酥皮的月饼,小巧精致。何奇捡了一个咬了下去,顿时觉得香甜满口,回味无穷。吃完月饼,何奇便伸手抓起一只螃蟹,用力掰开,只见壳内蟹黄如金,丰实饱满。何奇赶紧用筷子夹起一块放在嘴里,立马入口而化,嫩滑无比。何奇点了点头,便开始细细品味。这时就听门外有人道:“东坡居士当日有云‘不到庐山辜负目,不食螃蟹辜负腹’啊!但有蟹无酒,终究不美。老夫有桂花酒一壶,赠与何侍诏。”
何奇回头一看,原来是刘佩。何奇赶忙起身道:“原来是刘学正,中秋佳节,您怎么没有回家呢?”
刘佩道:“这就要回去了,但突然想起何侍诏独自一人,所以顺便过来看看,谁想何侍诏又忘记关门了。”
何奇笑了笑道:“您还记挂着我,何某当真感激。”
刘佩将手中的白瓷壶放到桌上道:“这是别人送与老夫的桂花酒,正要带回家中,但我见何侍诏在此食蟹,如果无酒岂不可惜?不如就赠与何侍诏吧。”
何奇道:“别人赠与刘学正的,我喝了不好吧?”
刘佩笑道:“何侍诏不要客气了,赶紧吃吧,要是凉了就不好了。老夫这就走了,明日再见。”说完便转身去了。
何奇坐回椅子之上,看着桌上的螃蟹和酒,顿时觉得心中快慰。虽然自己远离家乡,无亲无故,又处在皇宫这种利欲熏心之地,但竟然还会有人对他挂念,在这中秋之际怕他寂寞,送来美食美酒,用以遣怀。何奇叹了口气,起身来到窗前将窗户推开,只见一轮圆月悬于天际,皎洁如银,宫外还隐约可见烟花绽放,还隐约可闻笑语连连。何奇更觉惆怅,于是回去坐了,开始自斟自饮起来。所谓“借酒消愁愁更愁”,不消片刻,何奇便觉得酒往上涌,头重脚轻,昏昏欲睡。于是扶着桌子站起,踉踉跄跄的走到床边,一头栽到了**。
而此时在皇宫以北,太液池中的琼花岛上,早已是一片歌舞升平,广寒殿中灯火辉煌,龙案之后,辉宗与皇后并坐,殿下一班文武大臣也都各个欢声笑语,把酒言欢。大臣们不时起身向辉宗敬酒,说一些辞藻华丽之语,祝福千秋之言。辉宗得意洋洋的说道:“自朕登基以来,天下太平,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家家富足,各位爱卿功不可没,朕也敬你们一杯。”
大臣们急忙起身道:“谢皇上!”于是君臣对饮而尽。
辉宗示意众人坐下,然后和皇后道:“怎么还不见裕妃前来?朕叫了她的。”
皇后笑道:“臣妾不知,想必是梳妆打扮也未可知。”
辉宗道:“还要怎么打扮?都已这般时分了。”
正说着,只见太监进殿来道:“皇上,裕妃娘娘到。”辉宗抬头一看,只见裕妃走了进来,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宛若嫦娥仙子。裕妃来到辉宗近前,行礼道:“臣妾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辉宗道:“朕早已命你前来,为何这般时候才到?”
裕妃道:“臣妾为皇上寻得一件宝物,须要天黑之时才能观看。”
辉宗道:“宝物何在?”
裕妃道:“就在殿外。”
辉宗于是命人将所说之物拿进来,旨意传下,就见六个太监将一个两尺见方,一尺见深的大木盆抬入殿内,放到中间,然后又用木桶往里面注水。众大臣互相窃窃私语,也猜不出裕妃是要干什么。水差不多注满后,裕妃道:“臣妾请皇上熄灭殿中所有蜡烛。”
辉宗道:“你这丫头,到底想要干嘛?”
裕妃笑道:“皇上一定要相信臣妾,臣妾定会不负圣望。”
辉宗道:“好,朕就听你一回。”说完便命人将广寒殿内的蜡烛悉数吹灭。蜡烛一灭,整个殿内顿时漆黑一片,不见人影。
辉宗笑道:“裕妃现在何处呢?朕看不见你。”
只听殿内西北角裕妃的声音道:“臣妾在琴案之后。”
皇后道:“妹妹去那么远干什么?”
裕妃道:“臣妾新学了一首《望江海》,今日献给皇上,皇后及各位臣公。”
辉宗道:“抚琴也不用熄灯啊。”
裕妃没有答话,腕
抬指落,“叮叮咚咚”的弹奏起来。初弹时轻轻柔柔,好似岸边海浪轻抚,过沙而不留痕,但片刻之后,琴声由缓而急,犹如海风渐大,浪花迭起,海水溅湿了衣衫。众人身处黑暗,真如坐在海边一般,琴弦撩拨,声声入耳,好似海风扑面,略感风凉。辉宗正陶醉时,忽听殿中的木盆有了动静,分明是有东西正在拍打着水面,正疑惑间,忽然一道金线显现出来,紧接着金线由薄变厚,光亮也越来越刺眼,晃得辉宗和皇后不敢正视。突然有大臣道:“是大蚌啊!”这时众人才看清楚,原来木盆中有一只大蚌,蚌内藏有一颗珍珠,犹如拳头大小,光亮耀眼,灿烂非凡,将殿内的一切都照耀的清清楚楚,影印于墙。辉宗赶紧下了丹陛,携皇后绕到大蚌之旁仔细观看,众大臣也都起身将木盆围了个水泄不通。
辉宗蹲下身子看了又看,口中道:“奇哉!奇哉!天公之造化也!”众人也都随声附和,称赞一番。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裕妃的琴声又由急而缓,渐渐慢了下来,那大蚌也慢慢的将房壳盖住,殿中便又是一片漆黑了。
辉宗于是命人又将蜡烛尽数点着,众大臣以及太监宫女全都议论纷纷,暗暗称奇。辉宗笑道:“裕妃啊,这宝物从何而来呢?”
裕妃笑道:“此蚌出于扬州,最初在天长县的湖泽之中,后来转入新开湖,已有十多年了。臣妾的兄长,扬州刺史袁武人,有一天晚上在湖边的书房读书时,忽见此蚌漂在水面,光芒耀眼,犹如日照当空,于是便命人坐船逮捞上来,于今日中秋之夜献于皇上,恭祝皇上千秋基业犹如蚌内珍珠,光亮璀璨。”
辉宗大笑道:“好极了!朕高兴得很。但不知这蚌放在何处才好呢?刚才这蚌是听了你的琴声,以为自己身在江海,所以才打开房壳,若以后朕还想再见此奇观,便当如何?”
裕妃道:“臣妾早就想好了,皇上可以将此蚌放入太液池中,在湖旁建个亭子,名为‘玩珠亭’,皇上若是和它有缘,说不定哪天来到亭中,便能见到此蚌呢!毕竟天下好多事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众大臣听了,拍手叫好。辉宗道:“好极了,就依裕妃所言。”
裕妃躬身道:“谢皇上。”
“过来坐吧。”辉宗向裕妃招了招手。
裕妃徐徐走上丹陛,坐在了辉宗旁边。辉宗拉住她的手道:“裕妃用心良苦,朕深感欣喜。”
裕妃道:“臣妾乃皇上妃子,让皇上开心,也是臣妾分内之事,皇上只有日日欢快,才能有心思处理好国政,百姓丰衣足食,更会拥护皇上,臣服皇上。”
皇后笑道:“妹妹果然是知书达理,做得比我这个姐姐好得多了,姐姐的中秋之礼和妹妹的比起来真是望尘莫及了。”
裕妃没有听出皇后的意思,笑着问道:“不知姐姐送的何物?”
皇后还没说话,辉宗便道:“不管何物,都是你们的心意,朕不会厚此薄彼,另眼看待你们哪一个。后宫佳丽无数,朕在这中秋之夜,只邀你们两位相伴,这其中的深意,你们不会不明白吧?”
皇后裕妃一起道:“臣妾明白。”
辉宗笑道:“明白就好,你们一个沉稳庄重,一个活泼开朗,真可谓是相得益彰,各有所长了。来来来!闲话少说,将这桂花酒每人饮一杯才算了事!”说完便端起两杯酒送到二人嘴边。
这时殿内大臣见辉宗高兴,于是便都起哄道:“皇上很是偏心,赐两位娘娘酒喝,竟不赐我们吗?”
辉宗大笑道:“中秋佳节,是该君臣同乐!朕这就赐给你们。”说完招手叫来内廷总管大太监赵公公道:“传旨尚食局,将一百坛苏和香酒搬入殿来,诸位臣公每人一坛。”赵公公急忙答应,领旨出了殿去。
辉宗笑道:“这苏和香酒最能和气血,去外邪。每一斗酒,便和一两苏和香丸同煮,便可以调和五脏,去腹中疾病,寒冬将至,每天早上饮上一杯,还可驱寒。”
众大臣道:“谢皇上赏赐!”
裕妃道:“那臣妾也要讨一坛。”
辉宗道:“这便奇了,爱妃何时也喜欢喝酒了?”
裕妃道:“臣妾近日觉得身子不爽,所以想要调理一下。”
辉宗奇道:“那好,朕叫人送到钟粹宫就是了。”
裕妃笑道:“谢皇上赏赐。”话音刚落,就见一名太监进来跪下说道:“启奏皇上,翰林院画院刘学正带领众画师与皇上献上中秋之礼。”
辉宗笑道:“宣。”
太监出去不一会儿,就见刘佩手捧一个画轴,带领一班画师进入殿来跪下道:“臣等参见皇上。”
辉宗道:“刘学正手里捧的可是中秋之礼啊?”
刘佩道:“正是,此乃老夫与众位画师奉太后的旨意为皇上所绘的《太液秋月》。”
辉宗笑道:“那快展开与朕看看。”
“是。”刘佩答应着,便将画卷展开。
这时裕妃道:“刘学正,何侍诏怎么没来?”
刘佩道:“何侍诏醉卧房中,无法前来。”
裕妃听后,点了点头,有些怏怏不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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