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班长”(1 / 1)
随祎刚进大学的时候还没学会察言观色,个人性格也不像现在一样蘑菇,大部分事都写在脸上。
比如报到的那天,黑着脸坐在最后一排,唬走了每一个想坐在他周围的女生。
最后排那个看起来冷冷清清的男生虽然很帅,但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随祎为北方学院的作曲系准备了大概一年半,顺利拿到通知书那天才发现北方学院已经悄摸着把名字改成了北方电影学院,还根据专业大类改革,把他塞进了表演系。
虽然觉得学校的行为有些离谱过头,他还是安慰自己都差不多,毕竟艺考和高考这套流程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谁知道明年考的学校会怎么样?
直到教室门口挤满了背着相机的媒体,随祎才意识到这个学上得确实荒谬。
表演系开学热闹地在彼时还不算热闹的微博上轰轰烈烈地逛了一圈,星二代、富二代在互联网里打得不可开交,夹杂着几个还算亮眼的小草根。
随祎就是其中一颗草,还没等他见到老师,他的履历已经被扒得干干净净,普通家庭出身,爸爸是个老师,妈妈是个工程师,高中生活和他的出身一样普通。
随祎对此一无所知,有个腿很长的女同学上台自我介绍,报出了一串自己的代表作,从国民电视剧到青春网剧,末了还加上一句:“大家想了解更多的话,可以去百科上搜我的名字。”
随祎没忍住,冷哼了一声。
前排有人回头看他,瞟了一眼又赶紧回头。
最后排那个男生明明来头很小,脾气倒蛮大的。
自从腿长女演员下台后,新生自我介绍愈发夸张起来,班导甚至拿了个主持话筒,五十来个人的吹嘘透过音响轰炸整个教室,随祎听得头疼。
最后一个被班导拉上台的是一个躲在门口的男生,瘦瘦弱弱看起来营养不太好的样子,有点紧张地接过班导手里的话筒:“大家好。”
阶梯教室里爆发出一阵轻笑,好像听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随祎抬起眼睛,看到那个站在演讲台上的男生,用力地捏了两下话筒。
班导见怪不怪,拍了拍他的肩:“先找个位置坐下吧。”
前排歪歪扭扭坐在座位上的同学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演讲台上看起来有些苍白和瘦弱的男生环顾了一下教室,好像不太在意地往前走,径直走到了随祎的面前,笔直地坐下来。
白宴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向黑板的方向。
随祎隐隐有种安全距离被破坏的感觉,侧过头瞥了一眼这个没什么眼力见的男生。
白宴穿了一件带帽子的白色卫衣和一条洗得有点白得牛仔长裤,没什么存在感地坐着,睫毛在傍晚的余晖里根根分明,眼睛一眨也不眨。
随祎看了几秒,移开了目光。
九月独有的、干燥的秋风浓烈而绵长,像是一直巨大却温柔的猛兽,裹挟着新生活的味道朝随祎扑来。
夕阳完全落下,新生的首次见面也到了尾声,班导看着一群小屁孩像孔雀一样飞舞了整个下午,满脸疲倦地推动流程:“那最后我们选一下班长吧?”
阶梯教室里静了下来,师生间得天独厚的压迫感充斥了整个教师,连忙着摆拍的小明星也停了下来。
大家都露出不太情愿的样子,班导有点无奈地笑了,虚虚指着前方准备翻拍的手垂了下去。
小明星们太忙,哪有时间做班长。
每天忙着消费的小土豪看起来就不靠谱,还是算了。
终于找回主场的班导扫视了好几遍,才把手掌摊开,朝有些远的角落里展开,露出很慈爱的微笑:“那就让随同学……”
话还没说话,随祎不太友善地反问:“为什么是我?”
班导的话堵在喉咙里,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胡乱解释:“因为你文化课成绩最好!”
随祎不太相信地看着他。
班导看着最后一排唯二能使唤的学生,很肯定地点点头:“同学们,觉得随祎可以胜任班长一职的请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随祎看了一眼边上坐着的男生,白宴也跟着大家的动作鼓起了掌。
随祎有点不可置信,但还是没能阻止自己成为北方电影学院表演系二零一三级的班长,并开始干起了苦活。
班导和颜悦色地把宿舍表丢给了他,告诉他可以开始登记住校的名单。
“虽然他们都不住校,但还是辛苦你登记一下哈。”班导又往他手里塞了一支水性笔。
随祎黑着一张脸,忍住骂人的冲动,像是个不太乐意做生意的老板,等着人过来登记。
大部分人都是过来填了个名字就走开,穿着白色卫衣的男生排在靠后的位置,弯着腰附身看了很久,才慢吞吞地拿起桌上地水性笔。
随祎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瞥见他隐隐约约露出的胸口和锁骨,也是瘦瘦的样子,看起来用力碰一下就会碎。
碰什么?随祎回过神来,移开目光,看见面前的人在表格的最末写了个名字,白宴。
随祎的喉咙跟着方方正正的笔画动了动,没有说话。
“班长。”白宴语气很平地问他,“这个是在几楼?”
随祎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看到他的宿舍门牌号,一连串的英文加上一个数字。
随祎愣了几秒,遇到了大学生涯的第一个无解的问题。
最后是刷着指甲油的宿管阿姨带他们找到了宿舍,一座不算太新的小红楼,走廊里很空,大部分房间都空着。
“你是这个。”宿舍阿姨指着走廊最尾巴的靠左的房间对着随祎说。
“你是这个。”阿姨看向白宴,指着靠右的房间。
“谢谢。”白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忽略了随祎的存在,往宿舍里走去。
宿舍里很空,四套桌椅和架子床一尘不染,白宴走向靠近阳台的位置,轻轻地放下行李箱。
行李箱的轮子有些微微变形,在昏黄的傍晚里耷拉着头。
随祎对形同虚设的舍友很满意,入住当天就过上了独居生活。
班导发来消息,嘱咐他表演系免军训但要上军事教育。
“记得点名哈,提醒同学们记得去。”班导最后发来一句语音。
随祎面无表情地关上对话框,把班级名单丢在下铺的木板上。
军事教育安排在全校最大的报告厅里,表演系的人没有穿迷彩服,稀稀拉拉地分布在各个角落。
随祎刚跨进报告厅的大门就被头发花白的讲师抓住。
“随祎是吧?”讲师喊住他。
随祎站定了脚步,转过头看他。
“你们班的,点名。”讲师用手指点了点讲台桌上的名单,“表演系的。”
随祎愣了一会,走过去才看到和班导给他的一模一样的花名册。
“点呀!”讲师催他,从眼镜片底下看他。
随祎有点无奈,还是收起抱怨的表情,拿起名单开始喊人。
大概是刚入学的原因,小有名气的小明星和还对大学生活充满新鲜感的公子哥都准时参加了培训。
随祎顶着满教室的好奇和探究,埋头喊名字,顺利地念到了最后一行。
白宴的名字前面带了一个星号,后面用括号加了一个备注:转。
随祎抬起头,喊到:“白宴。”
人头攒动的教室里散发出嗡嗡的闲话声,没有人作答。
讲师背对着他,不太熟练地调软件。
随祎扫视教室一圈,像挑水果一样挑着没有穿迷彩服的人,确认白宴缺席。
他又看了看花名册上的名字,星号和备注让它显得格格不入,好像被隔得远远的。
随祎想了一会,在白宴的名字后面打了个钩。
军事教育的内容冗长而琐碎,四周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大,随祎有点烦,从口袋里拿出耳机。
耳机的线缠成一团,乱得就像现场。
随祎耐着心扯出一只耳机,塞进右边耳朵,细腻绵长的音乐传进耳朵,让他安心了一些。
北方的样貌和家乡完全不一样,炙热和干燥占据了每一天,大部分从高中生活禁锢中解脱出来的灵魂都很聒噪,一点一点降低着他的期待。
随祎侧着脑袋听歌,一边用圆珠笔在教辅书上划拉。
直到时长两个小时的晚间课即将结束,他都没看到白宴的身影。
手机里班级聊天群疯狂地往外弹消息,随祎顺手设置了屏蔽,却看到班导在群里说话。
“你怎么在群里?”随祎不太礼貌地发去私聊。
“……这是我的班啊!”班导有点无语。
随祎关掉聊天窗口,不经意看到群聊人数,五十一个,不多不少正好等于班级人数。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又打开群成员名单一一看过去。
果然,白宴在班级群聊里也缺席。
耳机里的歌正好放到尾声,戛然而止的伴奏后是嘈杂的教室背景音,随祎想起名单上那个看起来有点可怜的名字,想了想又给班导发去消息:“白宴不在群里,老师。”
“谁?”班导一脸搞不清状态的样子。
“白宴,51号。”随祎强调。
“哦哦!”班导回过神来,“转系的那个同学啊!我拉他一下?”
群消息显示白宴被拉进群,又迅速地被其他消息淹没。
随祎点开他的头像,看了看又关上。
下课铃猝不及防地响起,报告厅外的走廊迅速地热闹起来,又盖去教室里的熙熙攘攘。
晚间课结束之后的西门广场拥挤得不行,随祎骑着自行车穿过广场,顺手给自己买了洗漱三件套。
砖红色的宿舍楼在路灯下莹莹发光,随祎刷卡进门,宿管阿姨在值班室里看着韩剧,楼道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随祎抑制住心里发毛的感觉,拐了个弯从楼梯口往上走。
表演系的宿舍楼是多年前被划进北方学院的老洋房,木质楼梯踩上去会发出咯吱的动静,月光透过长窗投进来。
随祎拎着个脸盆走回宿舍,从兜里掏钥匙准备开门。
还没等他把钥匙拿出来,身后传来一声吱呀,晃晃悠悠地响彻整个走廊。
随祎觉得自己的汗毛竖了起来,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余光里有一道黑影落在他的脚边,不长不短看得出来是个人的样子。
过了几秒,白宴有些迟疑的声音传来:“班长?”
随祎觉得自己额头的汗流了下来,松了一口气。
他回过头,白宴穿着短袖衫和拖鞋站在门边,有点奇怪地看着他。
“你在这干嘛?”随祎随口问。
“……”白宴被问得语塞,“我住这。”
“哦。”随祎拿出钥匙胡乱开门,摁亮了宿舍的日光灯才回头:“你怎么没去上课?”
即便是不会看一页课本,上课能够听音乐和闲聊的课程,对于刚从作曲系滑到表演系做班长的随祎,也还在潜意识里尊重起自己的职责。
“上什么课?”白宴看着他,口气直接得听不出愧疚。
“……”随祎把脸盆放在门边的置物架上,对他的泰然自若有些诧异。
白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款式有点旧、带键盘的智能机,低头翻了一会,问:“今天课表里没有课。”
随祎想起没有拉白宴的班级群,心里的气忽然消了。
“算了,没事。”随祎说。
白宴还站在原地,迷惑又不太好意思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笑。
随祎看了他一会,说了句拜拜便关上门。
下铺上的被套还没有装上,随祎摊开被单胡乱地收拾。
这个大学对他来说有些陌生,而白宴和他在这其中像是不应该存在的意外。
表演系的学生从来不住校,所以小楼里的宿舍总是空着。
同班同学上台介绍自己演的电视剧,或是投资了市中心某个百货商场的项目经历。
大家假装认真地上课,出门之前把仪容整理得完美无瑕,是为了应付蹲在绿化带里的各路媒体,点名时喊到都会格外温柔。
他与自己的无意闯入还没和解,就看到了另一个不属于这个班级的人。
但偏偏白宴一副反应迟钝、坦坦****的样子,让他觉得唯独只有自己是意外,心脏一下一下慌忙地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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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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