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怎么又不上课”(1 / 1)
对门的同学是个奇怪的人,这是随祎入住第二天就得出的结论。
走路轻悄悄的,缩在水房的角落里,冷不丁地出现在你的背后,背着个双肩包要出门的样子。
随祎手里握着手机,瞥了眼屏幕,早上七点半。
“……”随祎盯着他看了几秒,转身回到宿舍继续补觉。
大学的第一堂课是在十点钟,随祎起得有点迟,在小跑向教室的路上抓了抓头发,通过一些暴力手法维持着自己的形象。
随祎坐下来才发现隔壁是一个脸和脖子不一样白的男生,五官长得小巧精致,看起来很眼熟。
“班长是哪个?”汉语言的导师嗓门格外嘹亮,“过来点名。”
随祎条件反射地心烦,听见点名两个字就想发火,憋了一会才站起来,熟练地走到讲台上拿起花名册。
百无聊赖地点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随祎忽然有些其他预感,抬起头在教室里搜寻了一圈。
白宴不出意外地又缺席了,随祎挑着眉看着末尾两个小小的字,不动声色地在后面打了个钩。
汉语言的导师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把准备好了的课件和教科书都丢到了一边,认认真真地讲起了故事。
还是随祎认知里,属于老一辈的、俗套的爱情故事。
“古往今来,哪个文人不谈爱情?”导师愤愤地拍了几下讲台,“创作也一样,写书、拍戏、唱歌,心里都要有爱,才能打动人。”
随祎支着头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有人嘻嘻哈哈地笑起来,还有人俏皮地顶嘴,边上眼熟的男同学倒是听得很入迷,随祎没什么兴趣,在桌肚子里摆弄手机。
随祎虚放在屏幕上地手指顿了顿,点开班级群名单,往下拉到了最后一个,头像是一片像素很低的、种了山茶花的菜园子,昵称是白。
随祎没什么犹豫地点了申请好友,接着飞速地摁熄了手机屏幕,好像有什么让人尴尬的东西藏在里面。
直到第二小节课过半,他才收到白宴通过的提示。
白宴发了一句软件自带的招呼,接着问:“请问你是谁?”
随祎莫名地有点冒火,用力一脚踩在前排椅子的横杆上,金属碰撞发出刺耳的尖叫。
周围的人纷纷回头,随祎叹口气,把手机放回课桌上,给白宴回消息:“我是随祎。”
对话那头的人消失了很久,好一会才说:“班长?”
“你怎么又不上课?”随祎把消息发出去才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奇怪,像是一个多管闲事的街坊邻居,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八岁男大学生该有的样子。
他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懊悔自己的行为,抬起头又看见满教室朝气蓬勃的表演系同学,觉得白宴就是班导口中那种需要特别注意的同学。
就当完成班长的义务,随祎想。
手机震了一下,白宴回复他:“我看今天没有课啊?”
随祎觉得又好笑又可气,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了电子版的课表发给他:“你哪里看到今天没有课的?”
作为一个刚十八岁,进入到一个不太常态大学的男大学生,随祎显然没有意识到作为班长需要学会感同身受。
过了两分钟,白宴给他回消息:“对不起,我没有拿到这份课表。”
白宴穿着简餐店里劣质的胶印围裙,拿着手机有点迷茫,又点开了学校系统。
网页刷新得很慢,跳出来一行灰色的系统提示:暂无查看权限。
白宴纠结了一会,把手里的垃圾桶放回原处,走出店门给随祎播了个电话。
“喂?”随祎的声音压得很轻,听筒里还有老师在讲课的声音。
“班长。”白宴想了一会,“我找不到我的课表。”
随祎明显愣了一下,说:“上网站看。”
“显示我没有权限。”白宴说。
随祎停了一会,想起白宴手机那个看起来不太灵光的旧手机,忽然无师自通般地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下课铃响起来,打断了滔滔不绝的汉语言导师。
导师很有自知之明地合上课本,把幻灯片和电脑一并关了。
随祎没有跟着人流出门去,垂着头找到班导的号码。
“老师,我是随祎。”这是随祎进大学之后,第一次认真自我介绍。
“哦哦,随祎啊……”班导问到:“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白宴说他看不到课表,怎么办?”随祎没经过什么思考就问。
“白宴啊……”班导用一样的口气回答:“是那个转系的对吧?”
“对。”
“这个我不太清楚啊,可能是系统的问题吧……”班导轻飘飘地说,好像这个事和他没什么关系。
“……那他应该怎么办?”随祎忍住了略微的不适,继续追问。
班导想了想,语气没什么变化:“让他自己去教务处问问吧,这个我也不清楚。”
随祎被答案弄得语塞,班导有点不耐烦地说:“有这样的情况应该自己早点去教务处的,怎么开始上课了才说。”
电话被匆忙挂断,随祎心里有点沉重地站了一会,蓦地有种长大成人的错觉。
这个不太常见的大学里,人和人之间拥挤又疏离,有着自己坚持的包装和秘密,对其他人和环境是近乎冷漠的不好奇。
随祎胡思乱想地从阶梯教室里出来,课间时段的校园很嘈杂,可能是生活空闲了下来,也可能是骨子里的英雄主义作祟,他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丢下同班同学不管。
他走向教学楼的值班间,开口问坐班的学生:“同学,你好,想问下教务处在哪里?”
“就在这边五楼。”值班的是方才上课时觉得很眼熟的男生。
随祎的脚步直接掉了个头,留下一句:“谢了。”
教务处门口拍了一小段队伍,大部分都是一些新生,随祎皱了皱眉,还是站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随祎刚排进办公室,门口的学生助理就朝他伸出手:“同学,学生卡。”
随祎把学生卡递过去。
“什么事啊?”
“课程异常。”随祎弯下腰签到。
“在这边等一下吧?”学生助理态度很温和地把卡递给他。
快要到下课的时候,随祎才排到主任的桌前。
教务处主任像是江湖郎中一样地问:“同学,什么事啊?”
随祎把学生卡递过去,说:“不是我,是我的同学,他的课程系统进不去,也不知道有没有算上学分。”
他越说越觉得白宴的态度可气,明明是自己的事,完全不放在心上,好像考不了试的人不是自己。
“你不是他本人啊。”主任拿起学生卡和电脑屏幕上的人对比。
“我是他班长。”随祎脱口而出。
主任透过镜片看了看他,用鼠标点开白宴的信息页面,没说什么。
“他没进表演系啊?”主任表情很诧异,“他班主任呢?”
“班主任不管他。”随祎面无表情地说。
“你得让他自己过来一趟。”主任的表情严肃起来,“影工转过来的都需要重新报小课,他这样影响学分会毕不了业的。”
随祎问:“现在替他报可以吗?”
“不行,要么让他班主任来一下。”主任扶了扶眼镜,“影视工程学科今年取消了,他也是不走运。”
“好。”随祎对大学生活的离奇又有了新的认识,“我一会跟他说。”
随祎几乎是立刻想好了教育白宴的话术,既不关心自己,也不融入集体。
“那你快去吧。”主任和蔼地挥挥手,“你是班长呀?”
“嗯。”随祎点点头。
“你很负责呀。”主任笑得很欣慰,“很难得。”
随祎背起包跟她道谢,转身出门。
通往宿舍的路上人群渐渐减少,脚边有几个形状很奇特的石头,随祎靠近踢了两脚,感觉心情轻快了起来。
回到宿舍是晚饭结束的时间,随祎敲了敲白宴的门。
没人应答,随祎有点烦躁,拿出手机给他发短信:“还没回来?”发完又觉得口吻有些奇怪,只好关上手机屏幕减缓尴尬。
直到宿舍断电,随祎才听到门外轻轻的开门声,他拉开门,看见正抓着门把手的白宴呆在原地。
随祎很不理解地看他,表情不算好:“你怎么这么晚?”
刚说完,随祎又陷入这几天常有的、矛盾又尴尬的境地,他觉得自己管得太宽,又觉得白宴像根很容易折断的草,不管不行。
“有一点点事。”白宴拉开门,把双肩包从身上脱下来。
“你明天去教务处一趟。”随祎很冷酷地说。
“是因为逃课吗?”走廊里很昏暗,白宴的表情有点紧张。
“不是。”随祎其实有点困了,还是耐着心跟他解释:“你转过系,要过去重新选课。”
“好的,谢谢你。”白宴点点头,用手抓住门板,好像在等着随祎关门。
“拜拜。”随祎潦草地说,“你记得去。”
“好。”面前的门缓缓关上,周围又归于平静,随祎站了一会,看了几眼空**悠长的走廊?
很陈旧,有很多浮尘跳动,依旧是安静得像是没有任何人。
但随祎忽然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他想起白宴那张看起来很疲惫的脸,也轻轻地拉上门。
早课的缺席率直线上升,两百人的阶梯教室看起来很空旷,多媒体已经打开,放着通识课的封面页。
随祎已经习惯了半路被叫去点名,十分熟稔地拿出花名册。
又超过一半的人迟到缺席,随祎像之前一样,不慌不忙地跳过最后一个名字,然后在最后打了个钩。
把花名册放回原处的时候,教室门口不断有迟到的学生敲门,随祎目不斜视地下了讲台,往最后排的座位走去。
整整一个星期,白宴从没有在任何一个教室出现过,随祎姑且也认为他去了教务处。
他打的每一个钩,都是为白宴保管的一个秘密,随祎想着,生出了一些别样的感觉。
他给白宴发消息:“又翘课?”
“下午就去教务处。”白宴说。
随祎啧了一声:“你还上不上课了?”
“上的,谢谢班长。”白宴回得郑重其事。
随祎终于满意,收起手机准备听课,手机在抽屉里又震动了一下。
随祎挑了挑眉,不动神色地又把手机摸出来。
“兄弟,你最近咋样啊?”是去了隔壁城市的发小。
随祎说:“就那样。”
“你上新闻了知道吗?我看你们学院美女好多啊,有没有看上的嘿嘿?”发小提了一个随祎不太感兴趣的话题。
“没注意。”随祎敷衍他。
“说说嘛!我上课太无聊了!”发小坚持,“肯定有让你看上眼,每天多看几眼的女生吧!”
随祎看了眼消息,没回复。
“我们院就四个女生,我真无语了。”对面还在滔滔不绝,随祎抬手把震动关了。
讲台上的导师投来若有若无的眼神,随祎思绪有点飘忽。
没有多看几眼的女生,倒是有一个忍不住多教育几次的男生。
他没有什么想聊的,又无聊地呆到了下课。
中午回宿舍区正好碰上第一波新生快递,纸箱像摆地摊一样堆在园区门口。
随祎皱着眉头从人流中穿过。
值班的门卫喊他:“诶!小子!你是住红楼的吧!”
表演系的宿舍向来只有他和白宴进出,门卫眼尖,把寄到红楼的快递丢给他。
随祎接过包裹,是一个邮政的陆地快件,收件人只备注了一个白字。
他挑了挑眉,毫不羞愧地看了看寄件人,来自南方城市的一个福利院。
随祎的表情收了回去,心情有点复杂,脚步也停顿下来,他看了一会签收单,轻轻叹了口气。
表演系的宿舍楼里只住了两个人,所以他很轻松地把这个寄件地址和白宴联系在了一起,有种莫名的情愫正在干扰他的思考,一方面是对自己偷看别人隐私的心虚,另一方面又对自己猜测中的白宴的处境有些奇怪的悲悯。
接着冒出来的是一些很碎片的细节,比如白宴看起来不像智能机的翻盖手机,洗得很白的牛仔帆布包,等等。
等他回过神来,正好砰一声撞在宿舍楼的玻璃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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