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会把only卡给你”(1 / 1)
大通铺里的空气有些难闻,劣质零食和赞助商酸奶发酵的味道,还有冬季长期见不到太阳的被褥味道。
第二次公演的录制已经完成一半,次日进行导师评分公布和淘汰。
陆陆续续有选手从床底拿出行李箱,动静很大地收拾东西。
白宴觉得吵,假装不经意地往外晃,想偷摸躲到练习室去。
宿舍区的诡异的火药味蠢蠢欲动,首先爆发争吵的是同个公司的两个选手。
白宴走到靠外的床位边,听见一个染着金黄色头发、个子很高的选手忽然骂到:“你他妈再收看看?”
“……”边上收拾东西的选手停在原地,哭丧着脸看着金毛。
白宴认得这个金毛,每周都会出现在赞助商投票榜单的前三,叫李修杰。
李修杰看起来有超过年龄的老成,却又有异于旁人的蓬勃。
“明天才公布结果,你听我的,等明天再哭行不行?”李修杰蹲下来,把对方行李箱里的两件衣服捞出来。
白宴有点尴尬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放轻脚步往外走。
宿舍区外已经断电,路灯关掉后一片抹黑。
走廊的角落里站了个影子,看起来阴森又落寞,白宴不太在意地走过去,看见易圣卿靠在拐角处的栏杆上。
他平时很有精神,此时驼着背在发呆。
白宴放慢了脚步,犹豫要不要开口。
“白哥。”易圣卿在阴影里喊他。
白宴站了一会,走过去靠在旁边的栏杆上,眼神定定地看着远处。
关了灯的影视基地很幽静,气温还没回暖,偶尔有一阵风吹来,已经麻木的脸上一阵刀割般地疼。
“白哥,你晋级了高兴吗?”易圣卿幽幽地问他。
白宴略微迟疑,想了一会才说:“高兴啊。”
起码按照合同里的说法,这半年的贷款可以不用操心了。
易圣卿又安静地坐了一会,白宴忽然觉得他身上有种莫名的忧郁:“我不高兴。”
白宴没说什么,微微侧过头看他。
“本来晋级是应该高兴的,但是我不想这么晋级。”易圣卿的语气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我不想这么晋级,你知道吗?”
他和之前谨慎乖巧的样子大相径庭,白宴想起他一开始时候的样子,犹豫了几秒才说:“我知道。”
易圣卿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晋级了应该高兴,不是吗?”白宴干巴巴地安慰他。
“我以为我会像别人那样,从一开始到结束,都做第一名,然后拿冠军。”易圣卿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像是呼吸不上来。
白宴愣住,在肚子里找了很久才说:“晋级了,就有可能拿冠军,这也很好。”
易圣卿转头,神色很复杂:“白哥,你真的不懂,如果我是像你这么晋级的也行,好过我现在这个样子。”
空气安静了一会,白宴从栏杆上跳下来,他靠着墙壁没说话。
“白哥,我好羡慕你。”易圣卿终于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说着说着带了点哭腔。
远处的村庄有几盏近乎颓然的灯,白宴无声地笑了笑,自己又被定义为值得羡慕的人。
最后宣布结果的现场有些过分的沉重,除了白宴、易圣卿、几个小组第一和另外两个被only卡保送的选手,大部分选手像是代宰的羔羊般束手站在等待席上。
白宴挪了挪脚步,把自己藏在大片阴影里。
他侧了侧头,看了眼坐在座位上的随祎,没什么情绪,身体微微往后仰,很放松的样子。
边上的人碰了碰他的肩膀,是舞蹈组的第一名,露出一个很毫不掩饰、很灿烂的微笑。
“……”白宴回他一个不解的眼神。
对方笑得更开,露出八颗牙齿,轻声说:“之前没打过招呼。”
白宴出于礼貌地点了点头,又回过头看着主持人。
计分名词从后往前念,没说几个人就念到了高斯嘉,白宴顿住,看见人群中有个小平头走了出来。
高斯嘉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快哭了,颠三倒四地说了很多感言,大概的中心意思是虽然运气不好,但是以后还是会继续努力。
“希望我的粉丝能够相信我。”高斯嘉哭着说,“我会用未来的时间证明给你们看,还有我的好朋友,白宴,白哥,希望他能走得更远,永远爱你!”
拍摄近景的编导用如同非条件反射的速度把镜头推到距离白宴三十公分的地方。
白宴只感觉面前变得黑洞洞,来不及消化高斯嘉的深情祝福,露出了一个僵硬地笑容。
“谢谢only2019。”高斯嘉最后抹了把泪水,全包的眼线稍稍晕开,变成一条黑色毛毛虫。
等到所有名次宣布结束,舞台俨然变成了一锅乱炖的粥,录制的信号灯熄灭,各种意味的眼泪和笑声纷飞。
白宴被几个叫不上名字的人抱了好几轮,最后被高斯嘉哭湿了肩膀。
“哥,我不想走。”高斯嘉人高马大,把头埋在白宴的肩膀上,压得他喘不上气。
候场的工作人员很有经验地安抚着情绪崩溃的选手们,有几个看起来年长一些的引导着导师离场。
被四个人包围的随祎三步并作两步地下台,被西装裤包裹的腿在灯光下格外修长,白宴越过高斯嘉有点厚的背,有点不太自然地偷看随祎的背影。
按照过去的两个多月,下一次随祎再过来录制,大概是十天后。
白宴胡乱想着,会更久吗,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双开的隔音门被推开,随祎的脚步顿住,从一片昏暗中转过身来,像是在找什么一样环视演播厅一周。
白宴被挡得严严实实,只看见随祎半个侧脸。
“怎么了?随老师。”艺人统筹也停下脚步。
舞台被强光照得白茫茫一片,看不清任何东西。
“还有事吗?”艺人统筹又问。
随祎摇了摇头,说:“没什么,走吧。”
录制现场的舞台灯被关闭,只剩下照明用的白色大灯,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凌乱而明显,无序地描绘着略显荒诞的场景。
白宴路过宿舍大门的时候,李修杰正低着头帮人收拾行李。
昨天哭鼻子的选手很平静地坐在床沿,两只脚在晃**着,伸出手指挥李修杰把自己的东西分好类。
“别捣乱。”垂头整理东西的人语气很低落,伸手把抵在自己背上的脚给挪开。
“大家,集合一下。”执行导演抬着一个蓝色流转箱进来,故做轻松地喊。
“大家把手机领一下。”执行导演说。
被淘汰的选手恢复了秩序,依次排队领取自己的东西。
“所有选手都可以取。”执行导演喊,“后面不收手机了。”
白宴正发呆,听见这句话也走过去,咕咚躲在执行导演的身后,朝白宴挥了挥手。
白宴拿起自己的手机,跟着她出门。
“白老师。”咕咚有点勉强地笑了笑,“恭喜你。”
白宴笑了下,没回答。
“之后可以随便用手机了。”咕咚没头没脑地说:“反正都是现场观众投票,也没有线上打投了。”
他从咕咚的表情里看出了疲惫,又稍微理解了一些这场宛如战争的比赛。
咕咚拍了拍手,给他打气:“不管怎么说!你还是进到半决赛了!”
“没意思,特别没意思。”咕咚垂头丧气地摇头,又说。
“嗯,谢谢你。”白宴很真诚,“碰到你这样的编剧很幸运。”
咕咚的脸色像是被雷劈了般错愕,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是外包,我很菜的。”
白宴不置可否,找了个露天的位置坐下来。
天色已经完了,临近春季的晚霞带了一点粉色,挂在天际线的位置格外艳丽。
白宴开机,手指在空中停顿了很久,才点开之前袁圆给他装上的微博。
小小的图标里有一个冗杂而暴躁的世界,满目都是粉丝在哀嚎,白宴看了几条后台的私信。
喜欢他的人好像和他很像,说话没有太多情绪,连关心人的话都吞吞吐吐,只能通过末尾的祝福感受到一点喜欢。
白宴看了十几分钟,犹犹豫豫地点开又关上,还是什么都没有回复。
有个与众不同的人,在同一条微博里艾特了他和随祎,语气亢奋得像喝多了,久别重逢肯定是真的之类的句子颠来倒去地说,最后加了十几个感叹号。
白宴迟疑了一秒,点了一下随祎的名字。
随祎的主页精致而简洁,背景是一张空境,头像是明显修过的侧脸图。
白宴往下拉了几次,看见随祎的新歌和新代言的奢侈品。
文案的部分很短,除了歌曲和品牌名几乎没有别的信息,白宴认真地看了一会,很客观地在心里评价:修了的照片没有真人好看。
随祎在海报里几乎不笑,像是刚进大学时候那样,只是肌肤的纹理按照修图师的个人风格被处理得有些粗粝。
手机信号不太好,白宴花半分钟缓存了两张随祎随手拍的风景照,然后不太在意地点了关注。
随祎的手机是在vip候机室里响起提示音的,铃声是类似动漫开场一样花里胡哨的音乐。
边上端着咖啡的服务人员顿了顿,把咖啡稳稳地放在他面前。
小陈也迟疑了一会,这像是一款粉丝很爱用的追星软件,会提示用户你关注的明星上线了。
随祎面色不变地拿起手机,小陈摇了摇头,怀疑自己幻听了。
解了锁之后的提示栏露出前两行字:可爱的1111111_,你关注的@only2019-白宴 刚刚关注了@随祎1 ,快来看看他有什么新消息吧。
随祎把翘着的腿放下,又把刚刚拿起来的咖啡杯放回原处。
从小陈的方向看过去,随祎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两下。
他有些混乱地打开聊天软件,抱着抽奖一样的心态给白宴的账号发去好友申请。
叮一声,白宴几乎是立刻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随祎的喉咙动了动,握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图片.jpg)你怎么去过这里?]
[sy1:……]
图片是去年秋天随祎在某个专辑封面取景地的照片,里面露出半截看起来年纪很大的古树。
是白宴小时候长大的地方。
[sy1:正好拍摄路过。]
[白:我也好久没回去了。]
随祎心里有点紧张,隔着屏幕他没法感受到白宴的情绪,只能试探着聊一些别的话题。
[sy1:晋级了以后节目组有说后续安排吗?]
[白:还没有。]
[sy1:后面考核什么也没说吗?]
[白:你是导师,应该我问你吧?]
[sy1:导师我不会知道的。]
白宴垂着脑袋,坐在休息区的土豆沙发上,咬着嘴唇,像是在思考很困难的问题。
边上是忙着送人的选手,有几个控制不住又哭了几声。
他咬了咬牙,抬起手把对话框里的消息发了出去。
[白:他们说这个比赛很没意思,还说你的only卡已经和易圣卿绑定了。]
白宴把锁了屏,不再去看手机。
新消息的提示跳了出来,显示出随祎说的第一句话。
[sy1:他们是谁?]
耳边响起飞机登机提示,随祎忽然有点烦躁,一边打着字一边从沙发上站起来。
落地玻璃外有飞机陆续起飞,发出被闷在窗外的轰鸣声,像是被困住的咆哮。
随祎用两只手一起在屏幕上打字,连按了两下确定键,把消息发了出去。
[sy1:谁说我的only卡跟他绑定了?如果你没有拿小组第一,我会把only卡给你。]
随祎没什么契约精神地直接忽视了自己和季珍的约定,心里憋着口气往前走,把提着大公文包的小陈给丢在后头。
白宴很久都没有再发来消息,他在大衣口袋里握紧了手机,可是它再也没有震动过。
接送明星的摆渡车已经在出口等他,轿车后座的门被打开一半,屋外的风有些大,营造出莫名的、让人更加惆怅的萧条感。
随祎像是一阵风上了车,没等司机动手就狠狠地关上门,巨大的声响让他反应过来,他觉得自己为白宴做了很多,而白宴根本没有感受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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