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好好地发展 我也会的(1 / 1)
随祎皱着眉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像是努力在理解他的意思。
屋外的风逐渐大了,成排的路灯亮了起来,光线透过阳台的窗户落了进来,室内平整方正的阴影被月色和灯光切碎了。
“对吗?”白宴抖着声音问他,极力确认什么。
随祎像这半年来一样,无意识地、习惯性地沉默着。
白宴像是得到了一个很确切的答案,这个答案轻而易举地戳破了藏在身体里的心脏,让他有种诡异的错觉,胸口的位置嗤嗤地漏风。
没有人再打破近乎逼仄的宿舍里的沉寂。
随祎把衣架上的防尘布丢在木质的吉他上,堆出一个不太平整的鼓包。
白宴坐了一会,转过身去继续打着毕业论文,输入法里跳出一个个字,他有些迟缓地盯着屏幕,然后慢慢地删了一些字。
正好赶上周末不熄灯,随祎戴上耳机,沉着脸开始看一些白宴不太了解的视频。
白宴回过几次头,屏幕上的画面变了好几次,从录音室变成了舞台,再变成街头。
他胡乱地在网站上搜着论文用的资料,看了几句再用手打几句,拼拼凑凑了大半夜。
天还没完全亮的时候,随祎像是个忽然会活动的雕塑,从靠了一夜的椅子上站起来,像上一次进来那样,无声无息地推了门出去。
宛如有人在淡青色的天际扯了个口子,橘色的朝霞露出了一点,然后天光慢慢地被撑开,连带着白宴吊着的心。
他花了大半个小时收拾东西,然后把东西很整齐地放进大一时候带来的那只行李箱里,拉链氧化了一小半,拉起来很钝。
宿舍里有些乱,白宴呆呆地站了一会,还是没有再碰随祎桌上的东西,只是拿上了宿舍的钥匙。
前往公交车站的水泥路不太平坦,行李箱磕在石子上几次要绊倒他,白宴干脆把箱子拎起来,不紧不慢地往校门口走。
周末早晨的公交车人很少,前排是几个提着菜篮子的大爷大妈,齐齐地向白宴投去探寻的目光。
白宴的脚步有点浮,刷了两下才扣了款。
他挑了个靠近后门的位置坐着,身体随着车子颠簸晃晃悠悠的。
抵达下一站的时候,后门正对着某个小区,提着菜篮的大妈表情很奇怪地从白宴身边下车,踌躇了一会才指着白宴的脸说:“小伙子,你这是咋了?没事吧?”
白宴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手里擦到了一把水渍。
“哭成这样是咋了啊?”大妈的菜篮子哐哐地砸在公交车的车门上,“没事吧?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没事。”白宴惊醒过来,随手擦了几把脸,然后扯着嘴笑了笑。
大妈们狐疑地看了他一会,直到司机的催促声响起,才矫健地下了车。
白宴从背包里拿出手机,是去年过年时候随祎给他换的智能机,功能之一是两个人之间发短信不需要再收费,他意识到自己又掉了几滴眼泪,于是抬起头开始编辑消息。
他想了很久,没有找到太多合适的话,只好发了一句像是同窗各奔东西的祝福,他让随祎好好地发展。
消息发送后就进入了低电量模式,白宴等了一会,屏幕没有再亮起来,又很忐忑地发消息说我也会的。
手机嘟了一声,彻底没电了,公交车的惯性把白宴带得往前一些。
“火车西站,到了。”站点播报的女声响起,关于随祎和大学时代的线索轻巧地断了。
随祎在李申不伦不类的酒咖里呆了两天,中途还被怂恿着上台唱过两次歌。
他的状态不算好,进拍的时候有点拖沓,顿了几秒才勉强没忘记歌词。
李申拎着啤酒在台下看他,表情还是一贯的赞赏,等他走回吧台前才调侃:“怎么回事啊?开始唱苦情歌了?”
随祎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说你们毕业也忒忙了,怎么胡子也不刮啊?”李申很嫌弃地指了指他的脸,“一会去地铁口要饭,收获肯定好。”
不知道哪句话不对,随祎的脸色阴沉下来,把玻璃杯用力地放回去。
大理石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酒吧眼花缭乱摇着酒的手都顿了顿。
“哎,这又是怎么了?”李申拍拍脑袋,“我说错了,行不?”
随祎满意了,垂着头不说话。
酒吧里又切回了唱片背景音,嘈杂而浮躁的气息包裹着所有人,随祎喝光了杯子里的温水,抬起眼皮问:“给我倒个酒行吗?”
李申愣住,边上的酒保也咋舌。
最后李申给他开了瓶啤酒,表情有些不安:“随啊,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事。”随祎回答很果断。
李申很不客气地又点了根烟:“其实你总来我这玩,我挺高兴的。”
随祎不太懂他有些突兀的煽情,瞥了眼啤酒瓶里起起伏伏的泡沫,问:“干什么?”
“你高中的时候我还能带带你,现在我老了。”李申吐了口烟,半遮住脸上的皱纹:“我现在教不了你啥,你是不是也考虑再找找别的老师啊?”
“嗯。”随祎低着头应了一句。
“我说真的,你比我行,现在也差不多时间了,别自己瞎折腾,赶紧出去看看。”李申很有耐心地重复。
“嗯。”随祎极少碰冰冻的啤酒,凉得脑袋也清醒了一些。
李申把剩下半只烟摁灭了,问:“上次跟你说的,去开个音乐账号,报个歌曲比赛什么的,考虑怎么样了啊?”
啤酒喝了一大半,随祎的眼角绯红,有点犹豫地缓缓点头。
“你听我一句,好不?”李申的神色有些苦恼,“现在搞音乐都是靠策略的,我是过时的人了,现在的市场是你们年轻人的。”
随祎歪着脑袋看向他,似懂非懂的样子。
“你将来发达了,带上我。”李申笑了笑,“会吗?”
“会。”随祎闷声闷气地点点头,“一定会。”
“那你现在就开账号。”李申没忍住,又拿了一支烟出来,用下巴指了下随祎的手机,“我前俩月给你编的那些个,都给我传上去。”
随祎有点迟钝地看向手机,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露出带点挣扎和痛苦的表情。
“怎么了?”李申被他的神色弄得有点紧张,“哎,这么讨厌就算了。”
随祎把手机攥紧,有点晃神。
“咱们写歌也是为了挣钱,挣钱了就要尊重这个商业市场,对吧?”李申不死心地又说了一句。
“对。”随祎松开手,任由李申给他捣腾了好几个软件,接着一一用手机号自动注册。
系统提示手机号已被注册,随祎的酒劲下来了一一些,侧过头去看屏幕的内容,主页连带着头像已经被设置好,几首大学期间的歌曲按照时间顺序在半个月前已经完成上传,点击量还算亮眼。
由北往南的火车一般只在和泉停留四分钟,白宴脚步有些浮地下了车,一头栽进了东南沿海的气息里。
福利院里安静得有些诡异,白宴推了下门,门板背后用链条虚虚地固定着,某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冒了起来,他又敲了几下门,没有人回应。
中西式混搭的小楼空****的,几声回音扫过他的脸。
院长躺在病**还是笑呵呵的,胸部以下的身体毫无力气地放在**。
白宴背着双肩包,站在已经有些年头的仪器边上,几乎说不出话来。
“老了老了,总要摔的,这次不摔,下次也摔。”院长的声音精神得具有欺骗性,“不要哭喽。”
金属的床头柜上有两颗熟得不行的苹果,像是精挑细选过的结果,白宴转了一圈,没到找水果刀,只好放弃。
“小白,出来一下好伐?”之前定时在福利院做早午餐的阿姨在病房外跟他招了下手。
白宴顶着巨大的核桃眼走了出去。
对方看到他的脸吓了一跳,连声安慰:“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啦,年纪大了都会这样的,况且你婆婆她有保险的,现在情况也还好。”
“嗯,谢谢您。”白宴低着头,一些头发散落在眼前。
“孩子们都送到市里其他福利院了,婆婆后面也照顾不了他们,好吧?”阿姨用探寻的口吻问,“以后你不忙的时候,多来看看她,住院的事情你不要担心,政府不会不管她的。”
白宴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和泉医院的几栋楼都不太高,从走廊的位置能看见一楼的地上落满了不能吃的野果。
院长吃过了午餐和药,早早地睡着了,白宴在走廊上站了很久,手里攥着已经有些剥落的绿漆栏杆,斑驳生锈的位置磕得手心生疼。
口袋里的手机充满了电,他在走廊上呆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般拨出电话。
接电话的人还是操着一口很标准的首都话,客客气气地喊他白先生,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我之前有预定一个房子。”白宴没打招呼,很直接地说:“我现在不想买了,可以退款吗?”
“……”电话那头的中介顿住,像是没听过这样的要求:“您这边是已经付过五万块定金了吗?”
白宴停了一会,说:“不是的。”
中介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节,然后就听见顾客接着说:“我是已经付了百分之五十的钱。”
“啊?”中介不可思议地反问:“已经付了首付吗?”
“对的。”白宴的语气很坦然,“我现在能退吗?”
通话那头的人被堵得说不出话,说了好几分钟的合同细则,最后总结:“这个是不支持退款的,不过咱们要是真的想出手,我这边也会给您留意一下其他客户有没有需求,不过这其中可能会产生一些手续费,也是需要你和其他客户一起承担的。”
白宴想了一会,说:“好的,请您帮忙留意,谢谢。”
靠近午后的阳光稍微有些热,烫得满树不知名的虫子也喧嚣起来。
答辩顺序出来的那天,随祎松了一口气,打印机慢吞吞地往外送着时间表,他和白宴的名字被随机到了同一个上午的组里。
他发现找不到白宴是在好几个下午之后,李申开导了他很久,把珍藏在酒吧私人卫生间里的最后一把剃须刀,像是送儿子一样把人送回了地铁口。
白宴的东西很少,在随祎不太好的收拾习惯下几乎没有存在感。
随祎的自尊心在回到寝室的时候失效了,不过手机听筒那头只有机械的关机提示,他等了整个下午,才发现白宴总是放在上下铺楼梯上的短袖衫凭空消失了,才确定他是回和泉去了。
按道理下个星期是答辩周,白宴应该会在周末的时候再回学校,随祎犹豫着要不要再赶一次火车,答辩的时间就这么到了。
导师对他研究的所谓音乐在影视作品中的作用嗤之以鼻,表示这种题目只有上个世纪的人会感兴趣,但最后只是笼统地提了几个小问题,让随祎好好准备答辩。
最后一次组会时,随祎的手机如同一只定时炸弹响个不停,他心里跳了一下,盯着导师的目光在桌面下方打开了和白宴的聊天框。
白宴没有给他发任何消息,只是先前注册的音乐账号忽然多了许多粉丝和私信。
他看得有点烦,想了想还是调成了震动模式,心不在焉地继续开会。
答辩的地点在视野很好的阶梯教室里,正好是许无忧几年前来面试演员的那一间。
随祎穿了件带领子的衬衫,占了最靠近门边的位置,一只腿懒散地架在前排的横杆上,余光看着每一个进门的人。
他的序号靠前,上台的时候还是早晨,教室里的光线极佳,后排有几个女生举着手机拍照,到最后致谢的部分,甚至有穿着运动马甲的中年男人扛起了相机。
随祎很沉着地举了个躬,最后扫视了整个教室,没有看到白宴的身影。
十一点半,答辩组的老师们打着哈欠开始午饭时间,随祎从桌肚子里抽出手机,给白宴发消息,语气很平地问他在哪里,答辩马上就要轮到他了。
没等他再打电话,后排有个穿着宝蓝色西服套装的女人走向他,声音很柔和地和他打招呼:“你是随祎吧?”
随祎很敷衍地抬起头看她,以为是哪个明星同学的亲戚。
“怎么了?”他的表情有些不驯。
“我是南珠娱乐的工作人员,叫季珍。”女人很有礼貌地在离他三个位置的地方坐下,“你的歌我们觉得很不错,想问问你考虑……”
随祎的眼神动了动,打断了她:“稍等!”说完,几步跳到了班导的面前。
班导抱着一个饭盒路过,被吓了一条:“随祎,你干嘛?”
“白宴没来答辩!”随祎很严肃地汇报情况,“你通知他一下吧!”
班导很奇怪地看着他,说:“很多人今天都不答辩啊,有事的都提前答辩了,白宴没给你说吗?”
耳边刮过一阵闷热的风,发出悉悉的声响,留下了满地的沉寂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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