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那可能我没看到电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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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径和泉的火车班次并不多,每年还有减少的趋势,随祎没带什么行李,头顶扣了一个棒球帽,一副临时出行的样子。

有几个很眼熟的女生从地铁口跟到了火车站,犹犹豫豫地想跟他说话,大概是见随祎表情凶得有些过分,才克制着没开口。

随祎大概了解这是什么意思,这些人是他已有的粉丝,在阶梯教室堵住他的女人往他的邮箱里发了一份培训计划,洋洋洒洒写了如何在三年内让他成为炙手可热的歌手。

随祎并没有真正地接受李申所说的商业逻辑,他只希望白宴不要再生气了。

火车票薄薄一张,握在手里不太有实感,随祎硬生生地坐了十几个小时,一点困意也没有,火车匀速钻进山洞里,沉寂的黑色呼啸而来,又把他唤醒了一点。

“什么意思?”随祎的脚有点肿了,站在离福利院十几米处的小吃摊,拧着眉毛问店主。

店主手里的动作不停,说:“院长生病了,私人的,关掉啦!”

“院长去哪里了?”随祎追问,有些控制不住的紧张。

“我不晓得啦,好像是说身体不太好,去看病了。”店主想了想,露出懊恼的表情。

随祎由紧张变得有些挣扎,像是很难理解一样看着他:“你有联系方式吗?”

店主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很实在地拿出了满是油渍的电话簿,指着上面的一个座机号码。

随祎知道这串数字,是平时院长给白宴打电话时候常用的,如果不出意外,他拨出这个号码的同时,街对面那栋锁住的小楼客厅里会想起清脆的电话铃。

“谢谢。”随祎表情很困难地说。

他在近乎荒凉的人行道上走了一会,克制不住地鼻酸了。

随祎呼吸有点急促,在南方的骄阳下头晕目眩,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力,这种认知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胸腔。

一辆轿车从他的身边擦过,尖利的风声在他混杂着挣扎和不安的脑海里炸开,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太多痛苦,只是持续地茫然着。

和泉这个地方很小,随祎好像有些目的地在街上游**了两天,终于想要向人求助。

首先想到的是游程,但立刻根据最后一次谈话造成的结果放弃了这个想法。

接着是从来不知道已经谈恋爱的父母和发小。

随祎呆站了一会,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李申。

接通前的提示音响了很久,李申像是没睡醒:“随祎?”

“……李哥。”随祎的声音很哑,像是不太确定。

李申在对面沉默了一会,问他:“那你现在还有可能找到他吗?”

随祎几乎是立刻有了答案。

不需要纠结、没有怀疑的答案跳出来的同时,他才终于有了难以忍受的痛苦,继而带来了生理性的疼痛。

炎热的县级进入了短暂的沉寂,又似乎有巨大的轰鸣。

李申最后在电话那头劝他:“你先回北京吧,好吗?”

直到八月底,白宴才记起毕业证书这回事。

班导的座位上坐了一个很漂亮的女生,体态和气质极佳,应该是入学的新生。

对方看到他就从抽屉里拿出了两本册子,说:“学长,你的毕业证书。”

白宴愣了一下,打开发现里头的照片还是刚上大学时候拍的,勉强地笑了笑:“谢谢。”

“只剩你一个人没拿啦!”女生笑嘻嘻地说,“我有关注你的电影欸,延迟上映了,好可惜。”

“……谢谢。”

女生语气很诚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上线。”

白宴转身准备走,背后又传来女生的声音:“对了,之前随祎学长有要过你的联系方式。”

白宴的脚步顿住,有点无措地回过头。

“我给他啦,你的号码,但是他没打通,估计找你有急事,你给他回一个吧。”女生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他来了好几次,不过我听说他签大公司了,学长你赶紧要一个联系方式。”

“那可能我没看到电话。”白宴回答了她第一个问题,然后逃似地推开门。

新生季的校园里总是熠熠的,车流和临时摊贩也多了起来,白宴走了一小段距离,蓦地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一个人很轻松地就能走进新的世界里,就像是水珠像低处坠落一样容易。

他终于感受到和随祎的正式分别,有一种很难形容的、饱胀的酸痛,慢慢地向身体蔓延,全身都钝痛起来。

手机铃声适时打断了他的负面情绪。

电话里的声音很客气,是之前沟通过的中介。

“白先生,这边有几个买家在问了,您看我们什么时候碰个面,聊一下。”

白宴的脚步停在原地:“已经有人问了吗?”

“是的,意向很大,可以好好聊一下价格。”中介的口气喜气洋洋的。

身后有私家车鸣笛,白宴吓了一跳,换了个位置站到树荫下。

“……要不然我还是不卖了。”白宴难以启齿。

手机那头停顿了一会,中介换了语调,有点慌张地说:“卧槽,别啊!价格可以商量的,你觉得开价低了我们再调高嘛!”

“不是。”

白宴受本能的驱使,下意识地说。

“我不想卖了。”白宴很诚恳,表情在电话看不见的地方也很真诚:“之前是家里有急事,需要钱周转,现在问题已经解决了,没有那么急用钱,我还是想留着。”

“行吧。”中介语气不太好,“那你要是想出手了,再跟我说。”

“好的,谢谢啊。”白宴道谢,声音低落下去。

学校里多了许多垂着长须的老树,像是没日没夜地垂着头无声地说着冗长低语。

随祎录制首张专辑之前去过一次李申的酒吧。

酒吧这几年经历了咖啡馆、独立书店等运营失败,终于老老实实地回到了只在夜间开张的酒吧。

运营的情况不太好,驻唱的歌手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来,小舞台上的贴纸都掉了颜色。

李申站在吧台里,靠着台面给随祎丢了瓶矿泉水。

随祎拧开喝了小半瓶,沉默地坐着。

“在哪里录啊?”李申好奇地问。

随祎说:“去上海。”

“好啊。”李申感慨一下,“等着听你的歌了。”

随祎又灌了几口矿泉水。

“家里怎么说啊?”李申很无趣地又提问。

“没怎么说,随便我。”随祎脖子垂着,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大理石台面。

“哦。”李申抓抓头。

正门上的风铃响了两声,有客人推门进来,晃了一圈在吧台前坐下。

李申喊了一句,正在外头擦桌子的酒保溜了进来,哐哐地弄起了饮品。

“小白呢?”李申安静了几分钟,最后还是没什么眼色地提问。

随祎像是没听到一样,动也不动。

“真的就找不到了?”李申问,“怎么就联系不上了?”

“嗯。”随祎含糊地回答他。

“真奇怪,就因为这点事?”李申不解地看着荒废的小舞台,“他给你注册账号,你跟他生气,就这么分手了?”

酒吧里粘腻的、嘈杂的气氛压得随祎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思索了很久,答非所问:“注册的账号都被关了,公司不让开。”

白宴不喜欢拍照,几乎没有给他送过礼物。

随祎很早的时候在学生网上发过一个红豆饼,他就习惯了每次结束实习的时候,给随祎带一只红豆饼。

明明小吃摊上有很多口味,芒果、紫薯和芝士的销量都渐渐地超过了红豆,白宴还是习惯只买红豆。

包装油纸的质量不好,如果随祎没有去接他,带回宿舍的时候油正好浸透一层,能隐约看见金黄色的外壳。

随祎心里又开始了那种细微而绵长的酸痛感,声音很轻:“联系不上也挺好的。”

李申听到半句,问:“什么挺好?”

“我也不想他再看到我那个样子。”随祎兀自说着。

酒保把不锈钢调酒瓶用力地扣在桌上,发出干脆的落地声音,像是一个尘埃落定的指令。

边上点了鸡尾酒饮料的两个女生认出随祎,大大方方地过来要签名。

随祎摆了摆手,没多解释。

背景音乐切了首歌,是首早年很火的、用于告白的民谣。

李申的肩膀被拍了拍,随祎抬起眼睛问他:“你这个舞台还能用吗?”

“这个?”李申指着贴纸已经被蹭得有些破旧得小舞台,“可以啊。”

“我能唱一首么?”随祎站起了身,头顶距离很短地抵着有些老旧的装饰灯。

舞台侧面的音响沙沙地响了几下,接着响起有点失真的伴奏声音,随祎很懒散地坐进小舞台上的旋转椅,拿起尾部已经生锈的话筒,漫不经心地从中途接过伴奏唱起来。

正好是随祎第一次在酒吧里唱的歌,有些傻气的歌词,台风来了的时候,我好像爱上了你,没有好像,确实是爱上了你。

随祎眼神很黯淡地唱完大半首,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拿着话筒说一些自己也听不懂的表白。

等我好一些再联系你,随祎想着,能答应吗?

伴奏的最后一个重音落下,随祎抬起眼睛环视四周,有人拿着手机在录像,表情很激动。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随祎又想。

陈旧的老楼里,逼仄的楼道里摆满了可以堆叠起来的塑料板凳。

白宴坐在其中一个凳子上,抓着刚刚打印出来的彩色简历,简历里的内容有些混乱,除了无标题已经曝光的几张定妆照之外,只剩下表演系一些怪里怪气的课程描述。

他另一只手抓着手机看新闻。

页面里这段时间正兴起的社交软件,各种新闻都以视频和口播的形式汇集在上面。

画面里几乎看不见随祎的表情,现场的环境很暗,但可以看出是李申的酒吧。

手机的收音很差,随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还是能听出是哪首歌,白宴攥得指节发白,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很机械地又把视频调到了开始的位置。

视频上方的弹幕渐渐变多了。

有人说这个是南珠的新人,感觉还不错。还有人吐槽准备出道立刻做假偶遇路透,南珠娱乐祖传的营销味道。

评论里跳出来一个说自己在现场的路人:“真人好好看!就是形容不出来的好看!比视频里好看!而且好像在酒吧只喝水,好自律哦!爱了!”

白宴的表情动了动,排在他前方面试的人从写字间里走了出来,脸色很臭。

他从凳子上站起身,准备往里走。

那人拦住他,说:“别去了,是骗子。”

“怎么了?”白宴有点不解。

“就是骗钱的。”对方露出很老练的表情,说:“说是找广告演员,进去了就让你交钱拍照,要你花钱做演员书,别去。”

白宴犹豫了一下,问:“我自己有不行吗?”

“肯定和你说不符合标准。”对方很着急地准备要走,“随便你,你去吧。”

后面排着队的人群立刻走了几个,嘴巴里嘟嘟囔囔地骂人。

白宴迟疑了几秒,不知道该不该走。

对面小隔间里走出来一个人,戴着个很文艺的鸭舌帽,操着一口东北话站了出来:“艾玛!隔壁都是骗子,你们想做演员的给我张照片留个电话就行,感兴趣地找我啊!”

长长的队伍听完他的话,又散了一些。

白宴站在一边探寻地看他,还是没说话。

“欸?”鸭舌帽眼尖,走了几步靠近白宴:“这位兄弟,我看你资质贼好,你有照片吗,给我几个。”

白宴抽了一张简历给他。

“白宴?”鸭舌帽对着简历念字,“还拍过电影!老好的苗子了,留给电话给我。”

“好。”白宴拿出手机,关掉了随祎的新闻。

“我叫阿西,你叫我西哥就行。”鸭舌帽很没有距离感地拿过他的手机给自己打电话,“跟着你西哥,以后一定比这些什么歌手还火。”

白宴愣了几秒,才无奈地笑出来。

手机铃声在走廊里回**了一圈,阿西从安心地挂掉电话,很认真地叮嘱他:“我给你打电话你要接啊。”

白宴点点头,说了句好。

声音很轻,是一种介于气音和真声之间的声音,又飘渺又真实,随着闷热的空气带着过往摇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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