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去做想做的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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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宿舍区的网络终于恢复了正常。

白宴睡得不太安稳,翻来覆去地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一会是他拿着话筒在前面跑,咕咚和几个执行导演在后面追着把他逼到悬崖,一会是他和随祎在和泉的火车站台上,他怎么喊随祎都好像听不见他说话,翻着栏杆爬上火车走了。

手机里有几条未读消息,他揉着眼睛打开。

随祎凌晨就发来了消息,语气很冷静,大概是知道了一些情况:“醒来能用手机了给我回个消息。”

白宴抬手发了个表情包,一只说不上来是什么的小动物,很开心地打着招呼。

袁圆看到了节目组凌晨发的说明,很担心地问他:“你没事吧,小白?你们宿舍是塌了吗?你别睡上铺啊!”

跟着消息的是only2019的官方说明,解释了李修杰眼睛意外受伤的原因,最后用词很谦卑地表示了歉意,希望他早日康复。

评论里是炸了的粉丝们,用极度难听的词汇从节目组骂到制作人,字字泣血到最后统一以你们赔得起吗收尾。

白宴心底有点怅然,他大约知道李修杰来到这里的目的,见过他近乎悲愤地把白宴和自己划成一类人,然后说着没时间了之类的陈词。

他不算踏进过所谓的娱乐圈,但也明白这其中的危若朝露。

李修杰每每提起错过的那些机遇和自己再过两三年就迈进三十大关的年纪,总是隐隐带着狠,不知道是对自己的,还是对别人的。

白宴一般都盯着舞蹈教学的视频,假装没听到的样子。

李修杰对他的研究很深,大概是来源于同类的认知,笑了笑提醒他:“你不也是吗?电影没上线,你不难受吗?”

“还行。”白宴说的是实话。

他对人生和职业没有过多的规划,总觉得走到哪里,想做什么就试试能不能做到,是个没有时间概念的怪物。

白宴很难被编剧写得煽情台词触动,也不太理解为了梦想掉眼泪抱怨的同事。

只有很偶尔的时候,他会在一些人的身上看到随祎的样子,然后陷入一短暂的沉思,想着随祎这几年是怎么走到今天的,有没有遭受这些。

他没有想法,唯独在意的是随祎的想法。

白宴被自己的总结吓了一跳,把脸埋在手臂里,隔了一会才抬起头来。

整个演播大楼都充斥着压抑的气氛,还有些迷信的工作人员笃定地认为流年不利,建议换个场地录制决赛。

他格格不入地其中享受着久别重逢的细小喜悦,不合时宜地红了耳朵。

随祎反复地出现在他的台本上,偶尔是一个随字,偶尔是声乐组导师,台本被他握成卷,带着些隐秘的雀跃攥在手心。

距离决赛还有四天,今天轮到声乐组的人先试舞台效果,音响组的工作人员表情很凝重地就位等待。

白宴试了两句,稳稳地进了前奏,伴奏很轻,抚平了所有神经末梢上焦灼。

南珠娱乐对随祎忽然的放任给了他极大的自由。

除了偶尔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粉丝,随祎在演播基地里常常有种回到学生时代的感觉,虽然只是一种错觉。

导演组的人大概也听到了风声,对他不再毕恭毕敬,让人自在不少。

在声乐组留下的选手几乎都已经是成熟艺人,他没有太多可以指导的地方,莫名地有种第三者的疏隔和恍惚。

白宴彩排前给他发了消息,语气很兴奋的样子。

随祎只犹豫了半秒,还是从休息室钻出来,往演播厅去。

有些模糊的伴奏声从楼道的尽头处传来,配合着鼓点一下下砸在他身上。

随祎的脚步有点乱,半只脚踩进门里的时候,白宴已经唱完了最后一句。

执行导演在台下举着喇叭冲他提意见,说:“差不多了,还有其他的吗?”

白宴的表情变了一些,像是很稚嫩的破绽,然后没有停顿地打断了执行导演:“我可以留一点念白的时间吗?”

执行导演很奇怪:“这歌没有念白啊?”

白宴在不太明亮的舞台照明灯下抿了抿嘴,说:“我想说点话。”

“那你说吧。”执行导演不太在意,已经低下头开始翻开之后的流程。

随祎站在近乎黑暗的门边,心里动了一下。

他不算**,少年时期总是忙着逃离说教,出道之后对圈子里的套话、虚话和场面话几乎没有分辨的能力,只是习惯性地隔绝以避免麻烦。

但他突然捕捉到了白宴裹在百无聊赖下的一点情绪,很少的一点,但是却格外清晰,好像是封存已久忽然开始运作的某些东西。

随祎的喉咙上下动了动,有点忐忑地看向台上。

白宴很轻巧地说:“现在还没想好,大概十秒钟,老师你方便给我留个光吗?”

“好啊。”执行导演拿起圆珠笔划了个圈,“追光行吗?”

“谢谢老师。”白宴乖巧地说。

随祎听完一整段没什么内容的对话,没有得到猜测的答案,紧缩的心脏又送了回去。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季珍给他打来电话。

“你在彩排?”季珍像是听见什么稀奇事。

随祎反问她:“不然呢?”

“我还以为你去都不去了。”季珍笑了下,“这么敬业,你不去也没人扣你钱啊,决赛露个脸就行了。”

“给得太多了。”随祎也跟她开玩笑,“不好意思不来。”

“这是还没签转让书。”季珍提醒他,“签了还能心情这么好?”

随祎心情没什么波澜,问:“到底什么事?”

“李修杰退赛了。”季珍微微叹口气,“决赛也参加不了,正在准备手术。”

“哦。”随祎不太理解,“猜到了,特地跟我说这个?”

“北方卫视现在焦头烂额的,让南珠帮忙先别宣布和你的事。”季珍解释,“毕竟很多人也是冲你来的,决赛之前不想再有变故了。”

“你们决定就行。”

“董事会那边不太乐意,折中让我们在决赛结束的时候公布。”季珍的声音落寞下去,“所以这几天得把转让书签了,我让小陈去找你,你一直在秦皇岛吗?”

随祎嗯了声,通话两端沉默下去,季珍在离话筒很近的位置又叹了口气。

“别叹气了。”随祎的口气很轻松,“谢谢你,姐。”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only2019,那只能是倒霉。

决赛前夕,一个总结only2019晦气事项的帖子被几个平台上的粉丝手手相传,从赞助商销量下滑开始细数,到赛制修改、粉丝流失、选手受伤等各种离谱事件,说得一路追着节目来的粉丝也唉声叹气。

“陈小龙,要不你去拜拜佛吧!”楼主最后把标题改成了对总导演的喊话。

长久无法驱赶的哀愁萦绕着整个园区,节目组能做的只有让选手们都搬去下铺,同时改善录制期间的伙食。

大家都极有默契地期待着结束,却还是在各种场合里表现出依依不舍。

白宴也是在最后一次后采中发现的,在他前面排队发言的选手都在摄像机前掉了眼泪,转身出了采访间就把脚本给扔进垃圾桶里。

“选手白宴,留下你在only2019的最后一句话吧。”执行导演抛出了统一的问题。

白宴想了几秒,还是没有按照脚本里的提示回答。

“虽然比赛结束了,但是大家都有一个新的开始。”他说完这句,忽然福至心灵,读懂了每一次随祎跟他说的那句比赛结束就好了。

“希望我们都能拥有开心的未来。”白宴冲着摄像机笑了一下,“不要害怕,去做想做的事,爱想爱的人,过好每一天。”

祝福语有点土气,他笑得很放松,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鼻子微微皱起一点,口气诚恳而珍惜。

执行导演在摄像机后面微微愣了下,很配合效果地抹了把脸,眼睛有点红。

录完采访后,白宴回了一趟宿舍区,最靠近门边的床位空了,李修杰胡乱堆在**的东西都消失了。

他的脚步停了一下,不太明显地叹了口气。

窗外是导师入场用的停车位,之前一直跟着随祎的助理独自从一辆轿车上下来,匆匆忙忙地拐进艺人休息室。

白宴把床底的行李箱取出来,像周围的选手一样慢吞吞地收拾起东西。

他把自己带来的冬季衣物放好,随祎的助理又风风火火地从休息室出来,手里抓着一个文件袋,低着头爬进驾驶室。

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公用的床头柜上,白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不算太好。

他放空了一会,望着满床铺的杂物发呆。

头顶的广播刺啦响了几声,传来执行导演已经干哑的声音:“全体选手请到化妆间准备,进入决赛的选手请前往一号化妆间,其他选手请前往二号化妆间。”

他的腿迈得比思绪快一点,条件反射地抓起手机往门外走。

耳机里还放着个人表演的民谣伴奏,遮盖了一些广播被关闭时候的杂音。

决赛舞台比之前大一倍,舞台灯光的亮度也被调高,但九十几号人同时站上去还是显得拥挤。

白宴有点迟钝地跳完了主题曲,站在人群里喘着气,想让自己的呼吸平顺下来。

导师的位置也调整过,随祎坐到了原来简安妮的位置上,戴着一副没有镜片的眼镜,神色淡淡地看着舞台。

白宴偷偷地瞥了一眼,想起来粉丝总爱在随祎超话里喊的斯文败类,轰地一下红了耳根。

他这段时间觉得自己脸皮很薄,大概从心底也觉得像个高中生一样天天追着随祎的照片喊帅哥是件很羞耻的事情。

主持人很煽情地说着开场,把他地思绪拖了回来,中途还放了一段李修杰躺在病**录的视频。

他的嘴唇都已经干裂破开,还是很细心地上了一层底妆,看得白宴有点难受。

视频黑了之后,进入选手的个人表演环节。

白宴的歌被安排在第三个,伴奏还没响起来的时候,气氛用的白色烟雾已经覆盖了整个舞台。

大屏幕上的白宴没什么表情,身上的气质温和而纯粹,几乎找不到舞台竞技的感觉。

随祎透过白雾看不清他,只能抬着头看实时屏幕,下巴被拉成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鼓点声落下,白宴抿了抿嘴,脸颊微微地鼓了一下,用力地抓了两下话筒。

前奏进得很顺利,说不上太多的技巧,但气氛和音色绝佳。

随祎很专注地听完整首,接着看见白宴又举起垂在身侧的话筒。

舞台服是一件很宽松的衬衣,白宴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

“这是一首表白的歌。”

白宴的声音通过话筒里电容的加工,变得格外清晰:“我想通过这首歌,祝我们拥有未来开心的每一天。”

随祎想起了一些超出他承受范围的东西,带着点挣扎皱起了眉毛。

“去做想做的事。”

白宴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些,目光在舞台灯光下熠熠生辉。

“爱想爱的人。”

白宴的声音轻了一些,但却有种难以形容的坚决和安定。

追光灯准时熄灭,连带着几米宽的大屏幕也黑下去。

随祎觉得自己像是被放进了一个真空的容器里,周围的声音都渐渐走远,只留下安静又缓慢的影响。

他几乎是慌张地把实现从大屏幕移向舞台,只看见一点模模糊糊的影子。

随祎原本以为,自己不能再听得这首歌,但它这么真真切切地响起来的时候,又好像没有什么夸张的冲击力。

灯光切换了一个风格,下一位选手站上了舞台。

随祎从失神里醒过来,正对上第三号摄影机,颇有导师风范地点了点头,然后做了个打招呼的手势。

他在这几分钟里发现了一个事实,他其实可能非常脆弱,而白宴不是。

白宴从某种意义上把他推向了人生转折,然后很爽快、很潇洒地离席,这个结论让他觉得有些很难克服的慌乱,又有些理所当然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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