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大选(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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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惊天动地的逼宫之事,在半个月后在虞国上下传得人尽皆知。甚至连街头巷尾的落魄乞儿都能把这逼宫之事哼成脱口而出的打油词儿。

数年来门阀世家中声望最隆的琅琊王氏,也在新帝登基之初因这样的事而变得隐没许多。身居太尉之位的王狄,因举兵逼宫谋逆的罪名本当初死刑,念在琅琊王氏一族曾为虞国开国大将,门第之兴旺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因而只是废其官爵,打入大牢,禁其一生

这场动乱中最为关键却也无辜之人,死在了王氏太后的剑刃之下。无疑的是,他的死,也成了始作俑者王氏太后为自己开脱的最好证明。

逼宫过后的一朝上下极为宁静。而身为左神武大将军的温洵也因平乱之功而晋得一爵。中央禁卫军皆在其辖之内。

那一日,一声低沉肃远的号角响起,九扇宫门缓缓开启。仿佛整个都城,都在一刹那肃穆下来,宫中大典宣读御诏,住在宫中近畔客栈的玉岫与子芜,因想一睹这宏大场面,早早就守在人群的最前头。

抬眸往那宫门里的层层玉阶上望去,玉岫只觉得初升耀眼的阳光刺痛了自己的双目。礼乐方毕,遥遥望去,那一身明黄,飞线走龙的阔袖广袍之人慢慢步下玉阶。

光芒折射在那身黄得发亮的衣物之上,刺目得叫人睁不开眼睛。

他一步步走下来,站在高台之上,就那么屹立在众人面前,登临高台,俯视众生,凛然如天神。身边有内侍监宣读御诏。

崔氏子芜拨了拨玉岫的衣袂,神情莫测地叹道:“那个人,就是我们终其一身将要侍奉的夫君,那高台之后,片片宫阙,就是我们要终此一生的地方麽……”

御诏宣完,但见那高台之下是一面大大的黄底衮金边赤字帅旗跃然高擎,猎猎飘扬于风中。帅旗之后,

黑盔铁甲的铁骑悍卒,分作九列,肃立严整。其首一人银甲佩剑,盔上一簇白缨,身形笔挺如剑。他转过身来,身后九列铁骑依序列队,礼示三方,步伐划一,每一下靴声都响彻宫门内外。

子芜看着身侧神情凝住的玉岫,不由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只得让玉岫一人闻见:“妹妹别怪姐姐多嘴,如今大局已定,宫中可容不下什么表哥表妹之情。”

可显然此刻这话根本没有落入玉岫之耳。她微微昂起头,端然所见那九列之首的人一袭银白铁甲,雪色盔翎在濯濯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闪耀寒芒。他解下佩剑,递与礼官,一步步缓缓登上高台。在那明黄龙摆三步之远处停步,微微低首,屈膝侧跪下去,行三跪九叩大礼。

——吾皇万岁!

刹那之间,潮水般的两万黑甲铁骑,齐齐发出震天浑厚的三呼万岁之声,撼地动瓦,响彻元安内外

。宫阙里外,所有人都被湮没在这雄浑的呼喊声中,连赫赫的皇家仪仗,也黯然失色。

玉岫不禁在这撼地动瓦的三声万岁之中失了神色。

那一日初见这个年轻将军时,他亦是萧疏轩举,湛然清俊,然而眼底展露无遗的尽是鄙夷与不屑。再见他时,他是谦和有礼,低头认错的世家公子。再后来,在那一夜的慈安宫中,见他佩剑染血,面氤肃杀,一身血汗。

可此刻,这个声音如此威严遒劲,那个人离得如此之远,远得看不清面目,仅仅遥遥望去,竟已让自己生出压迫窒息之感。

可到底,这样的男子心慕的不过一个跋扈刁钻的温氏娇娇罢了。她此后,顶着这样的名号需得一世躲着他而活,若他得知自己将那温氏娇娇送得什么境地,定会恨煞了自己吧?她想到这里,无可奈何地笑出了声。

在那人山人海之中,玉岫微微扯了扯唇角,无论如何,她今日,却是真正记住了温洵这个名字。

三月初七,黄道吉日。这一日,正是月前就定下的大选之日。原本只为充实掖庭,在几家名门望族中挑选年轻妃嫔的大选,因为新帝的登基,而变得与众不同。充实掖庭之策,也成了广纳妃嫔之机。

新帝登基的第一次大选,甚是隆重与谨慎。由于广纳妃嫔之需。上至当朝一品,下至星微小吏,每家每户都有女子前来。因前事到得尚早的玉岫和崔氏子芜,在都城半月之内,便见了无数女子齐聚都城。

鱼跃龙门,向来是古代女子的梦想,所有的黛眉浅脂,宝髻千变,都不过是为了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为了那九天之上闲暇时的惊鸿一瞥,偶然惊艳。甚至只是,一时青睐。

但那三千佳丽之中,又有几人真正是心悦君者,无非只为家门宅邸,或富贵此生罢了。

这一日,玉岫着好宫中所制的清一色浅粉衣裙,只是稍施了粉黛,同心髻梳得齐整且不露锋芒,发髻上独独别了一支日永琴书簪,又挑了一副白玉耳坠作为点饰。温府所备的那一大箱子宝饰根本没能被她选用上,这样的打扮平凡又不失态,秀女如云中,那一两样点饰稍显贵气,不至于流俗。又不会在几大望族中过分出挑,总是寻不到任何错处的

毓合门外接送秀女的马车排了长长一列,都到此处由引路公公安排至一处单独的宫苑。玉岫和子芜自省算是来得较早的,尚离了百步之地就脂粉香气扑鼻,却不知到了这里才发觉人已到了多数。

此处地方甚为宽阔,容得下绿肥红瘦的各地秀女。玉岫和子芜寻了个稍稍僻静的地方安稳站着,目光细细打量这宫苑中的各家粉嫩娇娥们。

此间秀女颇有宅邸名姓的,大抵三五个聚在一起互相赞道,而那些叫不出名姓的小家小户,大抵是没有言语,只自顾照看着自己衣物穿戴是否周全,也有不少地暗自向那些鎏金厚脂,珠玉围绕的贵氏娇娇投去羡慕的眼光。

子芜今日细心梳了个惊鹄髻,一丝不乱的发髻上稳稳簪着和阗青玉如意形发簪,又在髻尾别了支活灵活现的白玉嵌珠翠玉蝴蝶步摇,脂粉即便施得清淡也是面如凝脂洁玉,柳眉淡扫,精致的脸庞两侧缀着金镶东珠耳坠,原本就匀称高挑地她在众人之中犹显得气质高华,端然沉静,风致翩然。

玉岫不禁咋舌道:“姐姐原本就气质出尘,今日再这么一打扮,倒叫其余的妹妹们往何处站去?本是广纳妃嫔的大选,这下可好,皇上若见了姐姐,眼睛里定是再容不得第二个女娇娇了!”

子芜不禁气结,抬起手就朝玉岫的脸上假意捏去,岔岔道:“你这妮子现如今学会了贫嘴儿,看过会儿引教姑姑如何拾掇你!自个儿打扮得这般素净可人,分明是来笑我脂俗玉重!”

“姐姐这话分明是排揎我!你瞧瞧四下里有多少双眼睛暗暗瞄了你去?”玉岫冲着子芜狡黠一笑,暗暗使了使眼色,子芜果真察觉到,她二人说话之时,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双眼睛偷偷扫量着她二人。

自知该谨言慎行,只好收敛几分,静静在那里等待内监知会。

二人这番有一搭没一搭地话着这一路家常,却突然听到一个尖刻锐利的女子之声:“哪个混帐东西冲了我,没长眼吗?”

宫苑之中刷刷刷地几十双眼睛纷纷向那个方向望去,玉岫和子芜却因着站得偏,视线阻隔着看不清楚情形。

二人相视一眼,都没挪动半分脚步,只听那边隐隐有人惊呼;“呀,这位娇娇摔着了没?”

顷刻间,一声清脆利落的耳光响声落入玉岫等人耳朵里,但听这方才那女声又盛怒道:“你又是什么货色

!敢在这里放肆!”

这一声耳光声惊得本还有窃窃私语的宫苑里一下子寂静下来。几十甚至上百的秀女们纷纷噤了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朝那声音的源头望去。

“嗳哟姑娘们,这都是在闹什么!都是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日后入了宫中还落得个姐姐妹妹的亲近,何必这么生了嫌隙。是哪位娇娇伤着了,奴才来瞧瞧……”

因着有内监的前去,不少围观的秀女们都散了开来,远远听得那公公赔笑道:“只是蹭了道红印儿,奴才让人去取块冰帕子来捂一捂就好了,您稍忍忍。”

那女声冷哼道:“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下作女子,不长眼睛么!啧啧,那玉都是陈年的,小门小户果是不知礼数!”

那公公应和着道:“是是,姑娘训得极是。”又斥道:“还不快向这位姑娘赔罪?”

“我,我不曾留意冲撞了姐姐,给姐姐赔罪了。还望姐姐能够原谅,莫往心里去。”

送冰帕子的宫婢很快来了,显然那骄纵傲气的女子没把这道歉方才眼里,径自从人群中往玉岫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周遭的人散开去,玉岫才得见这是个容光焕发,满头珠翠的女子。生得天生娇俏,更是装扮得金玉生辉,发簪之上别着七八支各色珐琅珠玉簪子,又有步摇两顾,两鬓与额心更是贴了上好的花钿。

她款步走来,香风阵阵,走得近了发髻上那一支累丝金凤的金簪才更外夺目。玉岫不禁心头一惊,看向了同样心知肚明的子芜,二人微微握了握指尖才稍沉下心来,耳中已捕捉了不少窃语。

如此锋芒毕露,张扬盛气的女子,除了琅琊王氏今岁的女娇娇王馥之,别无其二了。

那王馥之款步香风地掠过玉岫和子芜身边时,一双眼有意无意在子芜的身上停了一瞬,随之是一声轻哼,仿佛极为不屑。那粉色在她眼尾扫开一抹艳丽,将眼角吊得高高的,更显出一抹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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