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玉笙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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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笙宫在西宫中算是别具一格的一座宫殿,处于西宫一片静谧竹林之后,名唤竹筠榭。从附近宫阙往玉笙宫中,若不愿走竹筠榭穿过,便要绕上数条甬道。

今日玉岫进宫,走的并非是毓合门。按照惯例,后宫妃嫔入宫,一律走瑞祥门而入。宫女内监另有銮仪卫引导,车辇经过瑞祥门后,宫门之外那喧哗之声渐渐隐去,行了不过半盏茶时间,车辇渐渐停下,有引教姑姑挑起绸帘恭顺道:“前边是泰合殿,凡祭祀先祖或赐宴外藩王宫之事都在此殿举行,后宫妃嫔依矩不得乘车辇而过,请贵人移乘软轿。”

玉岫搭着引教姑姑的手下了车辇,微笑道:“劳烦姑姑陪我行一段吧。”

沿着宫道缓步而行,两边的朱色赤壁上绘有鎏金彩画,雕梁画栋十分气派。由于先帝驾崩,宫中尚拢在一片肃穆安静之中,即便是后妃入宫也只是尽其礼却不哗。因是一路走来都十分安静。

引教的姑姑名叫锦若,被分拨在玉笙宫中暂时引教新来的几位小主,待到半月后宫廷礼仪教习结束便是玉笙宫中的掌事宫女

她三十出头的年纪,着一身水绿色的印花锦缎宫衣,头上简单的挽了个宫婢的发髻,十分的干净体贴,寻不到过分的艳色也找不出失礼的错处,乍一看便觉是个谨慎妥帖的人。

玉岫与她行了一路,经过昭然宫朝堂主殿等十几座宫殿,走在幽静清雅的竹筠榭中,举目望去,虽已是二月末,可腊月的积雪却在竹林中染尽苍翠,竹木清雅之香未曾被积雪掩去半分,倒是路径之处更因着冰雪的通透而有一股清淡怡人的况味。林中密密麻麻布满千百来株立竹,错落之间全被染了银装。

外界腊月霜雪早已消融,唯独这竹筠榭中残存积雪,真是一艳冠天下的奇观。玉岫啧声叹道,在一座亭台之上远远瞥见西宫众座错落殿宇之后,还有一片远濛濛的地方,有意将一声低叹掩去,故意偏头奇道,“锦若姑姑,不知那西宫之后的,是什么地方?”

“回贵人,那是前朝废弃的宫室。”

“看上去完整大气,为何竟会废了?”玉岫绞着手中绢帕,故作惋惜地疑道。

一个顾盼左右的眼神落入玉岫眼底,以几不可见的速度在玉岫耳畔低语道:“到了玉笙宫中奴婢再相告知。”

玉岫点了点头,又走了不出一会儿,但见一座宫殿在竹筠榭宛然展现出样子,金匾飞额,上书着“玉笙宫”几个大字,下处以蝇头小楷纂着“景安七年敕造。”

玉笙宫是后宫妃嫔所居西宫的一座小小宫室,在西宫的北角,虽较为偏远僻静,却十分精致。

迎着正堂而入后面便是正殿漱玉堂,配有两间暖阁,堂前的青鹤瓷九转顶炉种染着香炭,袅袅如烟娉婷贵雅。

玉笙宫中暂分拨有三位妃嫔,而主殿则是分给玉岫所居。另外两位妃嫔的分位都在玉岫之下,因是居于漱玉堂后的东西两个配殿,东边是蔷薇苑,住的是新晋的喜美人,西边是清研阁,住的是苕宝林,两位都已在玉岫之前入了配殿,吩咐侍婢们打点好上下。

两座配殿虽无主殿宽绰气派,却也是别致舒适。主殿与配殿前廊相接,沿着回廊绕到殿宇之后是一处雅致的院落,名为仰雪轩

虽不是浮花浪蕊的春令时节,可轩中却仍是清香怡人。绕着漱玉堂之后是数盆绯玉秋,却怕因这这鲜艳的色泽而冲撞了先帝之忌,因是玉笙宫中的宫婢皆拿素缟裹了上去遮掩。绯玉秋两旁是成株的玉堂秋,此时不在花季,却也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盼见几片绽露的芽叶,十分讨喜可人。

仰雪轩中除却诸多花品,整个院落中却是植满了云山白兰,亭亭华盖之上,但见阔瓣含笑,花白如玉。每片叶腋下都有花簇,如万千雪鸽停立枝头,振翅欲飞。

远远便觉馥郁芬芳,在宫室之内掩窗也能觉芳香诱人。据锦若姑姑所言,再过一月便是云山白兰的盛华之期,可这白兰最美之时却是傲霜斗雪之时,就连皑雪也难掩其秀致光华。

玉岫不禁叹道:“玉笙宫其名冰心魄洁,这院落中的植物也是如此傲霜斗雪,玉骨冰肌。”

一个嘴快的侍婢甜声道:“皇上恩赐小主居于此间,正是为了遥相呼应小主名中那个‘玉’字。”

“晶清!你又不记得规矩!上回挨地罚还不够么?”锦若姑姑眉头微蹙,稍抬了话音堵住那侍婢的嘴。

玉岫闻言不由笑道:“都是最爱玩耍淘气的年纪,苦了她们到宫中来,姑姑就饶了她这回吧!”

锦若拿眼睨了睨那名唤晶清的侍婢,嗔道:“还不快谢谢小主为你求情。”

那侍婢甚是机灵,稍一提点便矮下身子来道:“多谢小主今日之恩。日后晶清定当尽心尽力服侍小主,对小主忠心不二。”

“你能记得今日所言就好。锦若姑姑平时的教导决不会害你半分,多往心里记记。”

玉岫笑着答过,却闻锦若姑姑低声道:“玉笙宫虽景致怡人,却是西宫偏冷之处。先帝时的敬嫔娘娘便是独居于此处。因常年旧疾,皇上甚少踏足于此。”

玉岫闻言不禁一阵疑虑,若说公子恪刻意将她安置在这僻静之处以免招人耳目还可以理解,为何竟安排了另外两名宫嫔住满这先前无人踏足的玉笙宫?

“姑姑,今岁新晋宫嫔为数很是多么?”

锦若低眸一想便明白了玉岫所思,笑道:“虽是入了春,可天气尤寒,小主先回屋中歇息吧

。”

漱玉堂正间两侧摆了两盆玉簪,迎面便是一方纹饰古朴的香几和小榻,正间设了蟠龙座椅与镂空的瓷顶炉,这是皇上临幸玉笙宫时妃嫔正式接驾的地方。

绕过金刻丝线缕蟹爪菊的刺绣屏风前,便是漱玉堂的后堂。玉岫挑眸略略扫了一线屋里,在垫了绣褥的藤椅上坐下来。立即有两名小宫女献了茶过来,将手中茶盅举过头顶道:“请小主用茶。”

玉岫微笑着接过,揭开碗盖吹了吹茶沫子,便见锦若及另一个内监领着玉笙宫**十人正式跪下来参见。锦若姑姑首先叩头道:“奴婢锦若参见玉贵人,愿玉贵人吉祥如意。奴婢原末品采女,今被拨至玉贵人处任玉笙宫掌事宫女,原为小主尽心服侍,忠心不二。”

锦若语毕,内监又接话道:“奴才玉笙宫首领太监海时宁参见玉贵人,愿玉贵人吉祥如意。”

两位掌事参见完后,跟着的三名太监五名宫女齐齐磕头请安道:“奴才奴婢参见玉贵人,玉贵人吉祥。”

玉岫抿了口茶,也未笑着应答什么,眼神只落在对面那昙花小榻上,底下的一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纷纷揣测这位新来的主子是怎样脾性。

过了好半晌,玉岫又抿了口茶,听得“砰”地一声茶盖从指间滑落下去,玉岫故作大惊失色地叫了起来,跪在下首的十人皆是面色惊愕不知所从,唯独跪在最前边的首领太监海时宁一个蹭步飞身,不偏不倚地恰巧接住玉岫手中滑落的碗盖,低眉顺眼道:“奴才失职,小主可有被烫着?”

下首的宫婢再不敢跪在原地不动,锦若连忙起来查看玉岫的手如何,又有另外几名宫女在漱玉堂中翻着药箱,玉岫的手指微微蜷了蜷,低眸掩去一丝神色,方才之举不过是小小探视,她故意将碗盖滑落,又失手翻了茶碗,可这几个举动皆在她指掌之间,怎么可能会伤了自己。不过这一试,却真就试出了些名堂!

她移眸探向那一旁的海时宁,稍显暗的肤色,一双细长眼微微有些斜挑,乍看上去便觉精明老道。方才只是略微一试,他在瞬间反应过来擦地落至自己面前,并稳稳当当接住了那掉落的茶盖,显然是会一些身手的。

在这宫中内监原本就是卑贱职位,但凡有些心机与身手的,全部为人所用

。海时宁年纪不过才逾三十,已做至首领太监,他背后之人该也不是池中之物吧。

玉岫笑了笑,从几个宫女端着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道:“没什么大碍,我一个不小心,倒给大家添了不少乱。”

一众宫婢忙低头直道“不敢。”

玉岫看了看众人神色,道:“从今往后,你们几位与我便是一家人了。在我玉笙宫中,可以不必过分拘束,也不必过于讲究身份之别。你们在我手下当差,便是我玉岫当为亲友的人,家中或是平素若有什么困难之处,大可以告知于我。大家能诚心相待,我自不会亏待,只是一点,我玉笙宫中若是出现心不忠、意不诚之人,莫怪我今日丑话先说在前头!”

众宫婢皆是一凛,纷纷相觑一眼,忙齐声道:“能为小主当差是奴才奴婢们的福分,定当忠心耿耿服侍。”

玉岫满意地点了点头,回眸道:“锦若,去将我随身带来的包裹中那红布裹拿来。”

包袱之中除却那红布裹中的银两以外,其余皆是玉岫从温府带来的贵重细软中所挑拣出来的,她故意叫锦若打开包袱去取,为的就是一试锦若的虚实。

不出半会儿锦若便取了包裹来,掀开红尺布将那些银两赏给玉笙宫中的奴才宫婢们,一屋子人都唯唯诺诺地谢恩。

玉岫看了一瞬,突然开口道:“海公公嫌这些赏赐太少了么?”

海时宁闻言登时脸色一僵,强自道:“奴才不敢!”

“那你为何面露不豫之色?”

“小主赏赐,奴才谢恩还来不及,怎会不豫!小主说笑了!”

玉岫闻言手撑着扶手步到海时宁身边,和颜悦色道:“我方才说了,在我玉笙宫中有什么便说什么。方才我险些被烫伤,多亏了海公公敏捷的身手,锦若,给海公公再加一番赏赐。”

又是两锭银子填入海时宁袖中,但见他脸色一时黑一时白。玉岫不由心中暗哂,人人都说温柔是把刀,这宫中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便以笑来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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