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夜谈(1 / 1)
101夜谈
公子恪怔了一下,突然不解道:“你如今跟朕坦言这些,又想做什么?你以为朕会因此动容,允下景穆侯所请,将这江山让与你?”他的眸中虽然缓和几分,但仍旧是不容动摇的绝然:“就如王妍恨着先帝一样,朕没有办法忘记她是如何残忍伤害我母亲。”
公仪钰突然就笑了:“皇上的母亲含冤而去,最眷恋的事大概是希望皇上您能幸福平顺地过一辈子,若我是她,一定不想看到你如今为了复仇而将一生幸福都牢牢桎梏的样子。但是有什么办法?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是如此,人人各怀心事并且彼此无法了解和感同身受,我没法开解母亲放下仇恨与**,去尝试着了解相守相爱那种简单的幸福,更加没有资格强求皇上您做什么,我不过是,想请皇上陪我演完一出戏。”
“演戏?”
“然。”公仪钰点了点头,疏离的月华在他脸上洒落一层斑驳不清的阴影,叫人无法看清读懂他的内心。
“请皇上允诺爹爹所请,应下南唐联姻,与兵权所请。臣会依计谋兵造反,篡夺皇位。皇上也知道,琅琊王氏气数已至,您覆灭王氏一族不过是早晚之事,若臣败了,必定牵跨一族,再无回旋之地,到时候,皇上请将一切罪责都加在我身上,我若篡位败了,母亲也再无可奈何,那积压多年的仇恨即便无法释怀,也只能如此了
。而爹爹……我至少能成全他对母亲的爱吧。”公仪钰勾唇一笑,眼睛都眯起来,看着公子恪道“这就是我求皇上的目的。”
公子恪闻言竟不觉笑出声来:“促使南唐与景穆世子联姻,再将兵权大势交予你,眼睁睁地看着你带着这些东西声势浩大地来撺掇朕的皇位,仅凭你一人之言,朕便要拿整个虞王朝的江山来做赌注么?朕还没有傻到那个地步。”
“皇上。”他笑意盎然,语气像极了安抚:“我自幼查出胸痹之症,能活到今日已是侥幸,六岁时便有术士大夫断言,说我活不过二十五岁。要了那九五之尊的皇权,又有何用?皇上无需担心这个。”
“你……”公子恪一时无言。
“皇上恨我母亲入骨,或许不愿看她如此解脱。但看在景穆侯爷的面上,请皇上为我演完这场戏,公仪钰,一生感激。”他努力将这话说得认真,说道最后还是忍不住笑起来,“这一生是没有多长啦……但是,但是求皇上成全。”
一个连自己生死都能拿来玩笑调侃的人,本该是荒唐地不成样子吧,公子恪心想,可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人竟觉得深深地难过,一登九五,六亲情绝,杀杀戮戮都已冷眼看淡,知道他是仇人的儿子,知道他是自己最大的威胁,此刻却意外地不忍,连看到他笑起来的样子,都觉得生气,他俯身蹲下身来,鹰隼般双眸死死扣住公仪钰的,“朕不会答应你。”
“为何?”
“景穆侯与南唐素来交好,南唐多少势力都盼望着景穆侯爷的壮大,若你与南唐联姻,再蓄谋篡位,即便是你执意要输,南唐的那些权势难道会一并跟着你输吗?”
“南唐这么多年虽有野心却从未觊觎,若非有景穆侯作支撑,南唐的权势怎敢师出无名?他们赢了倒是皆大欢喜,若兵败了,不仅再无颜面回南唐,南唐的陛下难道不会猜忌他们蠢蠢欲动的野心?他们若不为自己顾虑,也得为枝繁叶茂的家族妻小考虑。只要景穆侯的旗子一倒,南唐那边自然是树倒猢狲散了。皇上一再推阻,但这根本就不是值得担心的问题。”
“朕为何要平白无故担下这么大风险?”公子恪皱眉,缓缓道:“你口口声声说不要为别人辛苦,不要为别人活着,那你如今又是做的什么事?这世上因果报应,从来没有哪一个人能替代另一个人赎罪或是永远的承担,朕怎么能眼睁睁看你陷害自己?你要做圣人君子,你要顶替你爹娘顶罪,朕却有不成全的自由
。”
“皇上以为什么是圣人君子?”他宁静地笑了笑:“我没有野心,不爱国、不爱民,不懂得什么叫伟大。天下苍生是水生火热还是荣华富贵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希望我身边的人都能好好地,我希望爹不会死,希望母亲能够过得满足而幸福,希望皇上能拥有真正值得珍惜的人,希望不管是虞王宫里还是景穆侯府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孤孤单单的,大家活着的时候都能幸福快乐,一起开心的笑。()皇上,我是最最自私和贪心的人,你若不成全,我就会去争取,活着的时候能做的事,我都会去做,我不会让自己有遗憾。”
他的眼神在夜色里晶亮晶亮,眨了眨眼睛,目光坚定而从容。撩袍从地上起来,将膝上的桐木琴背置身后,就要离开。
公子恪的手腕突然卡在他脖颈之间:“你以为朕知道了这些还会放你走?”
公仪钰的头被掐得被迫微微昂起,神情里却依然没有任何慌乱,那狭长双眸风光旖旎,似有似无地凝着公子恪,玩笑一般道:“皇上,我这一生过得不能再平顺,从景穆侯府长大,所有的人都只能俯首相向,但听人说虞王宫中的皇上比我更加拘束,我小的时候觉得这天下因为有了皇上,所以相比起来我是幸福了不知多少的人,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和这个人站在相互对立的位置。这件事若能够到母债子偿的结果是最好,如若不能,皇上,我会保护爱着我的人。我说过我很贪心,贪心到这辈子我会把所有想做的事都不管不顾地做完。”
“你这二十年来活着就是为了今天吗,为了有朝一日来给你的爹娘抵命?这就是你所说每个人存在在这个世上的道理?”公子恪终于放松了手上力度,鹰隼般眉目第一次有了迫切的疑问,他想知道答案,想知道这个捉摸不透的人,是带着怎样的一颗心在活。
“皇上若是不允,我也会去做的,以景穆侯世子之名与南唐通信联姻,招兵买马集结势力,我会等着皇上的大军来围剿,我既骗得过爹爹这么多年以为我荒唐胡闹,心智如同一个孩子,自然骗得过他们这些事情,更骗得过天下人相信景穆世子篡位无果,在你快刀斩乱麻地覆灭琅琊王氏之前,我会比你更快,快到你没办法将所有罪责都罪愆到她的身上。”
那样的从容气魄,倔强得不容扭转的任性,调侃之间就将自己的生死弃之不顾,说什么希望所有的人都好好活着,这个傻子
!公子恪抚额,好半晌才沉声道:“朕答应你。”
**********分割线啊分割线*******
虎贲营地之中,年轻将领赵则听到眼前之人的禀报狠狠一掌下去,连质地坚硬的黄花梨木都生生开了裂,下人面色发白,强自镇定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好好的囚辇,怎么就突然走了水?有没有查下去那守夜的都是哪些人?”
“回大人,当日守夜的人,早就没了……”
听到骨头捏得咯吱响的声音,下人一惊,顿时跪在地上,听赵则冷声道:“当今圣上好快的手脚!好端端的疆北囚犯,竟然就这么丢了。那温氏女子呢,可知道此事?”
“大人,自囚辇走水之事以来,皇上严令灭了当夜知道此事的许多下人,对外御诏只说是路上走水,疆北王万俟归已经没了,但还是有消息走露出来,说那一夜第一个进囚辇察看的人,便是皇上,皇上出来之后说里边空无一人,而捆绑的锁链,居然尽数被砍断了!”
“我们留在行帐之中的人都做什么去了?养着他们是吃白饭的吗?”
“都说皇上一味坚持让他们屏退,没有人敢违抗圣意啊。”
那人说完,却久久没有听到赵则的声音,他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只见赵则蹙目凝视着远处,年轻的脸上因连日劳累而覆上一层疲惫的暗影,满是沧桑之态:“我问你,你觉得此事,跟圣上有关吗?”
“属下斗胆,属下以为此事的确蹊跷,我们在营帐之中的人没有反应过丝毫异常,说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有能力在如此严苛看守下劫囚的,属下以为今上有很大的可能……”
“他是虞王朝的九五之尊,连那行刑御令都是他亲口所下,他又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那一日校场之上的事大人也看到了,那温氏女子对疆北王的袒护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属下猜测,会不会是为了温氏的女子今上才这么做。”
“为了女人?”赵则眯起双目,思忖了很久忽而摇头,“从幼时起就懂得装拙掩饰,心机城府那么深,今上是何等样人你们还不清楚吗?他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女人做这么荒唐的事情
。”
“大人,您忘了当日您领着我们追出数里,看到的却是皇上对那女子的百般袒护?皇上何等样人大人再了解不过,一个小小的女子,怎么可能那样近身地伤得了他?更何况那匕首,分明是皇上御用之物,那女子骑走的马,是皇上御用之马啊!属下斗胆说一句话,若大人不相信,那温氏女子如今正向我们铺设的大网中走去,正是我们一试的时候。”那人抬眸之时,双眼里的神色有若星芒。
“擎风,我知道你忍了多年。”赵则低低一叹,那瞬间目光里尽数是矛盾:“我有的时候很是矛盾。家族再残忍,也是你我安身立命的所在,我们各自隐忍地安插,这么多年,虽和许多人从无交集,却都知道大家是为了同一个信念而支撑着。可虞国再不好,也终归是我们的家啊。琅琊王氏压在虎贲兄弟头上多年,竟都要将拳拳势力区服在太后那个女人手下,我是不甘,可就算不甘,又如何忍心将这国土满布狼烟?上至汉北下至南唐,我们这一赌,真的太重了。”
“大人您,后悔了吗?”
后悔?赵则心中一凛,喃喃道:“今上于我,不仅仅是滴水之恩那么简单,只可惜在他眼里,什么都比不过权势重要。”
擎风垂头,不知道心底是何种感觉,想起这些年境遇,却又真的没有办法释怀,那样的不平之气仿佛从胸腔子里直冲上来:“大人,属下……没有办法忘记当时如同畜生一般求存的日子,是家族的联合,是能够上至汉北下至南唐一并颠覆的远志,支撑着这么多人蛰伏在虞国,南唐,蛰伏在这些权势之下如此之久,既便是身为蟑螂蝼蚁也要挣扎在干草中活着,属下没办法忘记这样的耻辱。可若大人,连您都开始反悔了,属下会觉得比失败更加失望痛苦。”
“是啊……不能忘。”
那样九死一生的日子,那样如犬类一般的日子,隐忍多年,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放手呢?虞国……既是对我们不仁,便好好等着吧,试试看亲手毁了心中挚爱是什么感觉,试试看被一个政权摆布的滋味,是不是也会让今上觉得屈辱呢?赵则双目紧闭,心中一遍遍默念,那些暗处的卑微之众一旦联合起来,将会掀起怎样的风雨狼烟?
求评求评求评……默念一百遍!!!!!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