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浴汤(1 / 1)
102浴汤
夜沉,且无月,远山近岭尽数笼罩在一片深黑的雾色中,叫人看不真切。
少女一人独自潜行在夜色中,步速非常快,分明是骨质清秀的面庞,却着了一身奴才的衣物,两颊上抹了锅炉底的灰,好歹遮掩去几丝脱俗的嫣然,乍一看去,和下等营中那些粗枝烂叶的奴才们没什么分别。
这是她混入虞王行帐中的第二日,从昨日起借公仪钰引去公子恪暂休大营之时,她便乔装成普通的奴才混进浣洗衣物的下等营里,谎称自己本是端嫔娘娘身边的宫女,因为犯了错被主子责罚到杂役房来做事。
杂役房的人自入宫起就是虞王宫中最卑贱的下婢,根本就没有机会能见到那时身为宫中妃嫔的自己。这里是整个皇宫最底层的地方,她们的命贱得还不如宫中主子把玩的一瓣花重要,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和一点点不规矩就能轻易要了她们的命,再加上杂役房的活计粗重,因而这里的下婢,人人都很少说话,每日埋头做自己分内的事情,拿到原本就稀少的食物,争取更多的时间用来挤在三十人一辇的马车内睡觉。
这种地方,每隔一段时间,就有许多犯了大错,或是得罪了主子的人被送进来,也有更多的人因为上头的惩戒和打骂常常是突然之间就没了这个人,每天早上醒来都会有人因为忍受不了劳累和被人责打之苦而自尽,因此玉岫的到来,对于她们而言没有任何的惊讶与稀奇,她们埋头做自己的事,甚至整整两天,除了报告自己的身份,玉岫都没有和她们中间的谁说过任何一句话。
在确定了自己的安全后,她终于在今夜偷偷摸摸出来,经过昨天一夜和今天一整日的观察,她已经知晓押送万俟归的囚辇就跟在自己所处的下等营后边,因为她的身份,根本没有半点机会能够靠近。令人觉得古怪的是,不仅仅是下等营之间没有谈论,就连她偷摸去过的很多地方,譬如兵士聚集之处,大人用膳时许多聚集在一起的宫人,都没有人提及起有关疆北王的一丝半点,她始终觉得静得有些不寻常,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知道越靠近元安得手的几率越小,她已无法再耐着性子观察下去,无论如何,要尽快地打探到她觉得可疑的地方,然后将最安全的路径传递给公仪钰
。
“你是什么人?”玉岫步子一顿,几个宫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回公公,我是下等营杂役处的奴才,姑姑遣我来拿宫人们需要浣洗的衣物。”玉岫低垂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出来时手中不忘抱着的木盆。
“哦,是花姑姑的人啊……”那为首的宫人忽而和颜悦色地笑起来,声音是宫中内监特有的那种阴阳怪气,他在玉岫面前转了几步,忽而扬一扬手道:“这儿也没别的事,你们都先下去吧!”
“喏。”
那内监斜下眼瞥了瞥四周,忽而压着声音问道:“花姑姑最近可还好吗?”
玉岫闻言一怔,抬眼匆匆扫了一眼面前公公颇有些牵挂的神色,立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顺着他的话答道“回公公,花姑姑她挺好的,就是昨日降了场秋雨,听说是抱怨着膝盖弯儿里疼。”
她的声音故意细若蚊蝇,说完之后不忘悄悄地瞄了一眼他的神色,见他抬起袖子在眼角一蹭,很是心疼地嗔道:“多大年纪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好自个儿,那杂役房是什么地方!湿气重得往人骨头里钻,前些年隆冬时见她就只着一件夹面袄子,去年十五想办法去瞧了一眼,还是前年那一件,在宫里的时候,好歹寻人照顾一些,往她房中多添些干草,现下宫中事儿多,也没法子!唉!”
玉岫低垂着头静静听着,不敢插半句话,直到那公公眼泪鼻涕抹了一圈,才偷偷摸摸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福袋,小心翼翼地放在玉岫袖子里,那有些分量的沉甸,估计是积攒了许久的银子,“劳烦你,把这个带花姑姑,这马上就入秋了,咱家也没法子去看她一眼,你好好孝敬你们花姑姑,提醒她打点打点司制房的,做件厚实点的袄子穿……”
玉岫接过,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还没来得及答话,那公公又摸出两个碎银子放到她袖中:“来,这是你的,好好孝敬花姑姑,不会亏待你的。”
她连忙要放下手中木盆叩头,被公公急忙拦住:“被宫里人瞧见了不好。”
“喏
。回公公的话,奴才明白了,奴才会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好好孝敬花姑姑。”
“好好,好。”那公公瞥了一眼左右,道:“咱家还要去照看炉子里的热水,侍候皇上沐浴之事,你先去吧,记着咱家说的话。”
玉岫闻言心头一跳,咬了咬下唇,豁出去地道:“公公,你想不想去看看花姑姑?”
“你……这宫中规矩你还不明白么?咱家要是放下手头事不管,被上头知道了可活不过明天早上。”
“奴才知道。只是,奴才觉得平日花姑姑对奴才很是照顾,粗重的活儿做得不好姑姑也很少打骂,奴才心里记挂着姑姑的恩惠,若能让公公您去看一看花姑姑,奴才甘愿冒点险。”
公公微微一愣,急忙瞪眼嘘声道:“你胡说些什么!”
“公公,奴才不是胡言。”玉岫瞥了下四下,压低声音道:“公公如今手头不过是忙着烧水的活儿,这活儿奴才也能做。”
“你是说……”公公心头一惊,却看着眼前的小奴才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奴才跟公公换一换衣物和身份,奴才替公公在这顶着,夜里出来巡营的人少,没什么人会注意,公公可以去看花姑姑。”
“侍奉沐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不过是换换浴汤,奴才能干的。”
玉岫看着眼前仍旧犹豫不定的人,放下手中木盆取出袖中的福袋儿殷切地道:“要是这些东西公公能自己给姑姑,姑姑真不知能有多高兴呢!”
“说得也是……咱家有半年没见过她了。”
“公公放心,奴才一定等到您回来再走。”
两人在夜色中偷偷摸摸换去外衣,又听公公一万个不放心地道:“你可千万小心。”
“嗯,奴才知道。”
蒸腾的水雾,浓郁刺鼻的药味。
玉岫蹲在一口粗岩制的大炉子旁,扇着锅底的旺火,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御帐上,蒸腾的水雾将她缠绕,如薄纱一样掩去她眼中的一丝凝重
。
那药的浓郁气味不断地充斥在她鼻息,玉岫不禁微微蹙眉,行营之中还不断药浴,他身上的伤该是挺重的吧……想着不禁幽幽叹出一口气来。
“水好了吗?”
“然!已经好了。”玉岫回过神来,低头向雾气外的人答话道。
“那就进去侍候浴汤吧,皇上已经在等了。”
“喏。”
御帐之外,玉岫手中提着冒着腾腾热气的巨大木桶,因为素来的训练,那重量倒并不显得吃力,低哑的声音道:“奴才服侍皇上入浴。”
“进来吧。”
熟悉中冰泊一般沉静平和的声音,没有丝毫的变化。
她进屋,低眉顺目地将桶中热水倒入帐中央巨大的木桶内,满室热气瞬间蒸腾起来,她的脸颊都被湿气浸得微微粘腻,口鼻中皆是那浓郁的药味。
躬身退出去取来第二桶水倒入,有侍婢端着冒着清香药液的瓷碗从帐外进来,恭敬地呈到公子恪面前,“皇上,请用药。”
公子恪看也未看那碗中药物,接过碗,仰首一饮而尽。
玉岫跟着那端药的侍婢一同出帐,提了最后一桶水进来,背对着公子恪,缓缓倒入满了大半的木桶中,帐外忽而听到郝聪明的声音:“皇上,侍候沐浴的侍婢方才不甚摔伤了腿,奴才瞧着,约莫是折了骨头,不能侍奉了。奴才安排了另外的侍婢前来,那营帐离得远,皇上还需稍等一会儿。”
公子恪闻言微微蹙眉,扬声道:“不必了,近日赶路匆忙,让她们别过来了。浴汤已经备好,朕吩咐近侍就可以了。”
“喏。”
“你,过来服侍朕更衣沐浴。”他低唤,声音较方才深沉。
玉岫闻言手中不觉一抖,力度不适竟将那水花溅出尺高,蒸腾雾气之中,她狼狈得满脸挂满了细碎的水珠,仍旧错愕得不知如何是好,公子恪随意扫目知道他的粗心,也未多言,皱着眉摇了摇头道:“动作快些
。”
“喏。”
迅速出帐擦干脸上水珠,她深深吸了口气,一颗心忐忑得上下乱跳,即便是身为暗桩执行任务时,心中也没有这样的惶恐。早知道如此,何必冒这样的风险,狠狠在心里骂了自己一番,硬着头皮进入帐中,看着已经在等的公子恪,脚步笨拙地不知道该往拿走。
公子恪等了半天看他居然没有半点反应,不禁心中纳闷,想想平时时候浴汤的奴才大概没有侍奉过沐浴更衣,难免不知道如何做,也没有深想,沉声道:“服侍朕更衣。”
“喏。”玉岫低垂着脑袋,一步步走到公子恪面前,好在营帐原本不大,巨大的热气却充斥满整个帐内,即便是相隔很近也将眼睛模糊得看不太清晰。
她咬了咬唇,低眸去解他襟领上的扣子,由于紧张满手都冰凉,不小心触到他脖颈处温热细微的肌肤时,察觉到他不可避免地一颤,忙将头垂得更低,但终究也没有听到他说什么。
从明色纹样细致华贵的外袍,到质地柔软的素色中衣,玉岫看似低眉顺眼地依照公子恪的命令服侍他沐浴,实际上心中七上八下神游在外,想着幸好帐中雾气够大,不然她真不知道在这种情形下被公子恪一眼认出来,会是什么下场。
心里擂鼓的玉岫显然不知道溅在脸上那浴汤水和着她事先涂好的锅底灰混在一起,变成一块块灰色泥浆,再经了她胡乱一擦后,将她的脸糊得跟一块烂泥似的。当然,她更不知道在她神游在外得毫不知情时公子恪正一脸探究地低眸看眼前这个手生的奴才,忍不住道:“朕跟你说话你听到了吗?”
“啊?!然、然……皇上说什么,奴才该死,奴才有罪。”
玉岫猛然被公子恪的声音敲醒,脸刷地一下红透了,弥蒙的雾气中看去,那满脸赧色就像一只从泥里捞出来的熟透的虾子。
某玉童鞋的第二次悲催的侍奉沐浴史,啦啦啦~~等待着明天的好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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